王稻美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進入的那座迷宮——那個比地獄更加恐怖的地方。
那時她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救出蔣老師。
可在那座迷宮裡面,到處都是成堆的腐爛屍體和長在屍體上的妖豔蘑菇,而她還在一個巨大的屍堆旁邊發現了另一個自己。
比變成屍體更加可怕的,一個變成了夜叉的自己。
“可到最後,我還是沒有找到蔣老師。”
一個喪失了全部理智的夜叉,饑腸辘辘,與長滿毒蘑菇的屍堆為伴。
如果當時蔣老師還活着,而且遇到了那個夜叉……
它,會放過他嗎?
王稻美不敢再細想這個問題,她甚至開始懷疑,之前吉蘭馨的鬼魂指責自己“害死所有人”,也許就是某個平行宇宙裡的最終結局。
一個大寫的團滅。
畢竟,她除了空有一身力氣和所謂的玩家稱号之外,根本就像隻無頭蒼蠅一樣,隻是在這個副本世界裡茫然打轉,什麼事情也沒有做好。
真累啊。
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連死亡都不在乎了,為何要繼續困在這個破“遊戲”裡,苦苦尋求不得真相,卻又無法逃脫?
“女巫,我……”王稻美扭頭看向岑小哉。
後者歪着頭,那雙炯炯有神的赤金豎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像隻正在等待捕獵的巨型猛獸。
任何人被這種視線鎖定的那一刻都會後背直冒冷汗,絕無例外。
“你,你幹嘛!”
王稻美同學也确實被盯得渾身發毛,很怕女巫忽然撲過來啃自己一口。
“不要随便露出這種一臉要吃人的表情好嗎?”
“休得污蔑我,你們人類又不好吃。”女巫冷酷地丢來一個死魚眼。
她舉起四隻手同時拍了五下,是幼兒園小朋友全班掌聲鼓勵時大喊“棒棒,你真棒”的那種節拍。
熊熊烈火應聲而起。
那間狹小陰暗的房間與王稻美的屍體全部被火焰吞沒。
就在王稻美以為這件事就此略過的時候,岑小哉卻冷不丁問道:“你剛才是想放棄了對吧,為什麼?”
王稻美望着周圍無聲燃燒的大火,沉默良久。
“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我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好吃的烤雞腿!”
女巫的語氣非常笃定,斬釘截鐵,幾乎說出了某種慷慨就義般的架勢。
“還有紅燒肉、荷包蛋、炒面片、香噴噴的米飯——以及兩桶泡面。”
王稻美臉上逐漸露出一抹苦笑:
“唉,說真的,我現在根本分不清哪個新唐南方精神病院才是真實的。”
“那麼,你選擇相信哪一個呢?”女巫輕聲問道。
是有着美味食物和輕松氛圍的溫馨版本,還是充斥無數苦難與非人折磨的罪惡溫床?
前者似乎太美好了,美好得就像一場順理成章的幻覺,一個精心布置出來的陷阱。
“我應該,相信哪個?”王稻美忍不住擡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後頸再次傳來劇烈刺痛,“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選擇……”
女巫鄭重其事地擡了擡下巴:
“人生就是這場大火。”
刀妹試探着問她:“你的意思是,要随心所欲,活得轟轟烈烈?”
“不,我的意思是,”岑小哉面無表情,伸手揪住她的衣領,往上空飄起,“如果你再不離開,就會變成一頓無色無味的靈魂燒烤。”
2号玩家像隻被拎住後頸皮的貓,連掙紮都無能為力:“你又要帶我去哪兒?”
“去抓那些走丢的記憶精靈。”
高空的黑暗中開始往下掉烤雞腿,非常多,仿佛無窮無盡,隻可惜看得見摸不着。
“那,大祭司呢?就把她留在那兒變異啊?”刀妹終于後知後覺想起了這件事情,“萬一她真的生出個新的俱生法王,咱們不就都涼了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的存在隻是一種從未知變成已知的‘可能’。”岑小哉慢悠悠答道,結果一低頭,就對上刀妹那雙懵懂無知到極點的圓眼睛。
很明顯,2号玩家又沒聽懂。
“打個比方,把變異的小祭司看成一堆灰燼,那麼我們現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往火焰被點燃之前,從源頭遏止一切。”
王稻美恍然大悟般驚呼:“難不成,是我在蛋羹山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
“恭喜你,回答錯誤。”
雞腿雨過後,她們穿過一道光門,一座圖書館和一片米囊花海,很快回到了那個“火焰被點燃之前”的時刻。
第一次體驗時空躍遷的2号玩家整個魂都昏頭脹腦,感覺自己理論上并不存在的五髒六腑都想從嘴裡面往外跑。
好不容易緩過來以後,她看見一座小廟。
小小磚瓦房,屋頂的橘黃色琉璃瓦在日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輝。
不知道為什麼,王稻美看着那片琉璃瓦上閃爍着的光輝,忽然覺得眼眶既酸且熱。
小時候第一次跟着父母去看石料,她才剛學會走路,說話都有點捋不直舌頭,一見到閃閃發光的琉璃瓦就移不開眼睛,抱住了就死活不撒手。
“好好好,既然我閨女喜歡,那就定這個了!”王大山樂呵呵地把她舉起來往肩膀上放,毫不在意刀妹正一邊笑着一邊用手裡的琉璃瓦敲他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