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工作室,來到露台上。
沒有打理布置的陽台上,隻有交房時自帶的幾盞小地燈。
許多小飛蟲向光源撲去,撞上南牆後又繼續孜孜不倦地趕赴那一點炙熱。
季芍禮抱住自己的雙臂,望向遠處的萬家燈火。
小飛蟲尚有一點光亮可以奔赴,自己又能去向哪裡呢?
下一秒,她怔在原地——伴随着細微的一聲“嗒”,鄰居的陽台突然亮起了燈光。
她不由自主地轉過身望去。
台階下簡單的線性燈帶加上幾盞向上直打過去的射燈,讓樹木有了懸浮之感;低處的花叢邊有幾個古樸的木樁,卻從木樁的裂縫中透出柔和的光線;露營椅腳邊放着幾個大大小小的球形燈,一棵樹特地挂上了小燈串,聖誕樹一樣,季芍禮沒來由地想起初見陸裁風時他眼中流露出的童真。
高高低低的花叢、婆娑的枝葉,都被完美地勾勒,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大概也不過如此。季芍禮這樣想着,突然目睹陸裁風從陰影中鑽了出來。
陸裁風擡手擦了一把汗,環顧一圈,這才注意到季芍禮也在陽台上,驚愕的眼神顯然說明她被自己吓到了。
他有些抱歉,“吓到了?”
季芍禮回過神來,搖頭,“沒,燈光修好了?”
“對,出門拍綜藝前為了消防安全,把景觀燈都關了,結果回來後發現有條燈帶壞了。于是趁這個機會把燈光布置也一起再調整了一下。”
陸裁風走幾步蹲下來,伸出手一指,“比如這幾個球形地燈,就是新采購的。”
橙黃的暖光落在他的發梢,竟顯得蹲下來的他像一團毛茸茸對橘貓,季芍禮不知不覺帶上了一點笑意,“這露台是你自己一個人設計的,還是請了專門團隊?”
“我自己。設計說不上,但憑心意。一開始不過是一盆盆植物的簡單堆砌,不斷修修改改才成了現在這樣。不過這也不會一成不變,有些空間我打算隔一兩年就換一些品種。”
陸裁風起身,走到一顆紫紅色的芭蕉邊,“這棵叫紅葉象腿蕉,去年種下的,今年就已經長這麼大了。光照充足的時候,葉片會帶上一些紅色,類似巧克力和李子一般的迷人色澤。”他輕輕撫摸着巨大的葉片,流露出的神态竟讓季芍禮想起一些寵物短視頻裡橘貓沉迷貓薄荷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
陸裁風頗有些戀戀不舍地放開那片葉子,又望向季芍禮,“燈光布景的話,我查了一些資料、看了一些國内外的案例,然後加了一點自己的想法。”
他蹲下來指着一條燈帶繼續說,“你看,這些燈帶看上去簡單,但如果它裝的歪歪扭扭,打出來的光就不會這麼直,為了實現這個效果,我想了好幾個方案,最後選擇了用鋁合金卡槽,不僅可以完美隐形,而且造價特别便宜,隻要一兩塊錢一米。”
大概是陸裁風講起這些東西時過于神采飛揚,季芍禮突然無端湧上一陣嫉妒,嫉妒他不用承受這無厘頭的系統,更嫉妒他如果綁定了系統甚至會是件開心事。
甚至此時他興高采烈地向自己訴說着園藝的事,也可能隻是出于暗示自己趕快把系統換回去的目的。
季芍禮眉頭微皺,開口試探,“如果這世界就像一個大型遊戲,你隻需要完成NPC發布的任務,比如每天種種花種種草,别人就會喜歡聽你的歌,你覺得好嗎?”
“有什麼不好嗎?”
沒想到陸裁風竟然這麼想。
也是,系統曾說沒見過自己這麼不情願的宿主,想來這個世界上,有捷徑大家都想走。看來,僅從陸裁風的工作室裡滿滿當當的家夥事來推斷他是一個尊重自己的事業的人,并不十分充分。
大概像自己這樣,隻想憑自己的本事實現目标的,隻是少數。隻是說不清為什麼,季芍禮竟然無端端地對陸裁風産生了些許失望。
她盯着隔壁露台上彎腰繼續調試燈光的背影,語氣不自覺生硬起來,“這樣獲得的聽衆,你不覺得隻是系統塞給你的獎勵嗎?”
那背影僵了片刻,随後不疾不徐地挺直腰闆轉過身來。地上的燈帶斜斜勾勒出他鋒利的下颌線,咬肌的緊繃依稀可辨。
“我的音樂爛透了?”
那道身影一步步走近露台邊緣,晚風吹起他的發梢。咫尺之外,季芍禮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