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芍禮一愣,突然意識到自己竟對陸裁風産生了一絲怨怼,她将綁錯系統的事遷怒于他,卻根本站不住腳。夜色中,她無措地低下頭,不想暴露自己瞬間的面紅耳熱。
陸裁風的聲音再度擾亂微風拂過露台的白噪音。
“我覺得我的音樂值得被人聽到,值得被人喜歡,這就夠了。你說的任務,有有什麼關系,沒有又有什麼關系。”
季芍禮聞言擡起頭,眼前的男子不知何時已恢複了那副彬彬有禮的紳士模樣,仿佛方才一瞬的淩厲隻是錯覺。
腦海中的機械聲忽地響起,【宿主你看,其實不是本統道德虛無。雖然宿主你不想借助本統的力量,可就像原宿主說的,你相信自己的實力和努力就足以讓你獲得成功,那本統的存在對你來說算得上什麼負擔呢?至于任務,難道沒有本統,這世界就不值得多一點花草多一點綠色了?】
季芍禮沉默不語。
手機默認鈴聲忽然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她匆忙從兜裡掏出手機,低頭飛快劃撥起屏幕,企圖掩飾自己的窘迫,直到她意識到鈴聲來自隔壁露台。
是陸裁風的手機,但他沒有馬上接聽。
下一秒,他堅實的聲音穿過鈴聲的嘈雜傳到季芍禮耳中:“也許你沒聽過我的歌,沒關系,這世界這麼多人,我當然不會奢望所有人都喜歡我的音樂。”
“晚安。”
陸裁風握着手機,轉身走回房間。
——
“告訴你個好消息!有個雜志要找你拍封面!”手機一接通,常衡興奮的聲音就爆豆一樣噼裡啪啦竄到陸裁風耳朵裡。
陸裁風無奈地歎口氣,按下功放調低了音量。“什麼雜志?”
“Naps,新創立的小雜志,還是創刊号呢。主編主動向我們發出邀約,我了解了一下,受衆群體主要是注重生活品質但不随大流的小資青年。”
“創刊号,讓我拍封面?不随大流,需要直接逆流?”陸裁風啞然。
“小資生活,先從音樂享受起咯,現在那些文藝小資,自認有點格調的,人人都收藏黑膠唱片,雜志方想要做一期音樂專題内容,由你來推薦一些歌曲,相當于做個樂評,然後再分享一下你現階段音樂創作的心路和體會。”
陸裁風以前經常會在社交網絡個人賬号上分享喜歡的音樂,後來黑料纏身,留言從誇贊一溜變成了“你這推薦的什麼陰間音樂”“怎麼這麼喜歡裝呢”“難聽”,陸裁風索性不再分享,免得禍及被推薦的音樂人們。
他走到淨飲機前倒了一杯冰水幾口喝完,具像化的冰冷從他的食道闖進胃裡。
“不拍,我的音樂算個屁。”
“你今天怎麼回事,吃炮仗了?”常衡納悶,“你不是向來對自己的音樂很有自信,自诩自己的音樂天上有地上無麼?”
“我這麼想,又不是人人這麼想,”他語氣悶悶,放下杯子想挂電話,“說不拍就不拍。挂了。”
“诶诶,先别挂!”常衡連忙叫住陸裁風,卻又遲遲沒有開口。
“……再不說話從工資裡扣一千抵話費。”
“别呀,我馬上說!”常衡咬咬牙,開口道,“掌鏡的是Morgan。”
*
挂了電話,陸裁風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其他人怎麼想怎麼看他,其實陸裁風并無所謂,可季芍禮不一樣。
高中受到霸淩時,他曾得到過季芍禮的幫助,從那時起,他就開始默默關注着她。他想盡辦法,還清家裡的欠債後再度買回這套房子,隻為保留一絲與她重逢的可能。時隔多年,這渺茫的可能終于成真時,又情不自禁靠近她……
難道一直以為季芍禮會和其他人不一樣,不過是自己的臆測罷了?
刹那間,他的心口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揪住,狠狠按進水裡,幾乎無法呼吸。
直到視線被唱片架上那幾盆苦苣苔攔截。
是了,重逢的第一天,季芍禮就再次“救”了自己。陸裁風繼而想起那天酒後微醺的夜話,想起季芍禮勉強算作是安慰的“你算個球”理論。
她的善良與仁慈從未改變過。
陸裁風猛地狠狠錘了下自己的大腿。他竟然懷疑起季芍禮的為人,他簡直有罪,應當被投入大獄,日日夜夜為自己信仰的片刻動搖而忏悔。
他起身走到唱片架前,伸手輕輕撫摸起那幾盆苦苣苔的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