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還有這層内情。

她偏頭，忍不住看向姜扶硯，這話他從未和她提起過。

後者卻并沒有看她。

“使者言重。”姜扶硯不敢懈怠。

“罷了罷了。”崔公公說，“咱家也說累了。”

桑明雅走過去行禮：“使者好。”

崔公公像是發現新大陸：“喲！這不是小城主嘛，還知道向咱家問好呢。”

那怪腔怪調，白眼簡直快翻到天上去。

一看以前就沒少受姜彌折磨。

冬棋适時湊到耳根補充：“前幾年小姐戲弄他的事，這老太監可能還記仇呢！”

*

謝知夜今日一直在殿中等着。

雪鴉很緊張：“主人，咱們真的要把姜彌打暈帶走嗎？會不會太草率了？”

謝知夜抱着手臂，面無表情看着窗外。

他早已盤算好，每年這個時候，皇城都會派使者尋訪四方城。依照老皇帝對四方城的戒心，姜彌失蹤，第一個被姜塵懷疑的對象，隻能是崔公公。

而他，那時候早已拿到整個四方城下面鎮壓的地靈。

四方城位置得天獨厚，不僅是金銀礦石多。

更重要的是，謝知夜從雪鴉從魔淵帶回來的藏寶圖中得知，地靈神脈，就在四方城之下！

他眸中顔色忽而變得很深。

雪鴉焦灼得來回踱步。

外面開始熱鬧起來，估計是招待皇城使者設宴。

忽然，熱鬧變成驚恐聲，一波波向外彌漫。

謝知夜察覺不對勁，拉住一個侍女：“出什麼事了？”

侍女滿臉慌張：“世子夫人不見了！他們說……是被蝴蝶妖抓去陰山了。”

世子夫人？哦，徐蘇雪。

另一個侍女跑來：“你怎麼還在這裡？快随我去找小城主！”

謝知夜盯着眼前混亂，明白肯定是徐蘇雪失蹤，桑明雅跑去救她了。

*

桑明雅确實跑來救人了。

情況遠比她想的更糟。

不僅是徐蘇雪被抓走，整個陰山都像火山爆發前的情形，幾乎所有生靈踏入那一刻，情緒就會受到影響，焦躁不安。

但桑明雅還好，畢竟她有清心道訣。

而系統就不算生靈，自然更沒影響。

山塔搖搖晃晃，裡面像壓制着什麼東西，即将跑出來。

“宿主，我感覺到蝴蝶妖的氣息，就在山塔上面。那些塔要塌了，岩漿随時會噴薄，淹沒整個四方城。”

陰山山塔遠看平平無奇，實際内裡是鎮壓陰山地靈的法陣。無數怨靈圍繞盤旋，妄圖在山塔傾覆，神脈現世時刻分一杯羹。

桑明雅盯着山塔：“有什麼辦法讓它停下來嗎？”

系統靜默片刻。

“山塔頂端，以至陰之血點燃魂燈。”才能阻止山塔傾覆，岩漿倒灌。

盯着山塔周圍愈發暴躁的怨靈，桑明雅從草叢中起身，走了過去。

……

“不行。”

桑明雅衣擺灼燒出很多洞，怨靈糾纏着她，她撐了把木劍，發現上行的速度，遠比不上塔層越來越快的塌陷速度。

陰山山塔外表就是普通塔，進入裡面，才會發現别有洞天。

山塔共八百一十層，高度逐層遞增。

越往上行，塌陷速度就越快。

最後五十層，塔的塌陷速度完全超過她上行的速度。

桑明雅臉龐被熱氣蒸得通紅，擡眼一看，天邊日輪已經燃燒冒頭。

天要亮了。

如果她無法點燃中心塔，四方城的百姓，全都要葬身岩漿之中。

她需要送自己的血上去。

哪怕隻是一滴。

周圍怨靈貪婪盤旋，想将她撕碎入腹。

桑明雅望了一眼山塔。

“宿主，你幹什麼！”在系統驚恐的聲音中，她劃開手心，施以靈符，讓血液凝成細線，源源不斷往上運送。

“沒辦法，靈術太差。”桑明雅自谑道，額上一滴汗滾進眼睛裡，疼得她不行。

四方城萬萬人的性命，連同不斷塌陷的樓層，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

而她現在靈術低微，做不到憑空送一滴血上去，隻能源源不斷，以血墊血，讓它們上去！

“最後五十層高度，根本無法預料，很可能把你抽幹的！”

山塔逐層遞加，也許後五十層，比桑明雅爬了一夜的七百多層累加還要高。

她當然知道。

但她确實沒辦法了，隻能搏一搏。

嗅見鮮血氣息，周圍怨靈餓狼撲食般圍攻，然而剛觸碰到桑明雅的血，就像碰到安眠藥精，悉數陷入沉眠。

桑明雅望着這奇異一幕。

說實話，她也沒想過，至陰之血原來還有這種作用。

在她覺得眼前泛黑，下一秒就要昏過去時，耳畔爆來系統驚喜聲音：“宿主可以了，魂燈亮了！”

怨靈層層哀嚎，被撕扯消散。

桑明雅扯回輸血的手腕，腳下山塔無盡怒火暫時澆滅，極速縮小，成為不起眼的山巒，帶她平穩落到地面。

幸好，她賭赢了。

四方城平安無恙了。

桑明雅心上那口氣卸下，無力倒在地上。意識消散前，看見自己不同尋常的手，細小得如五六歲孩童。

……完了，山塔把她一起縮小了。

遠處，兩道模糊黑影一直在注視這邊。

看到周遭怨靈觸碰到少女血線後，紛紛陷入沉眠那一幕，兩個黑衣人驚大眼睛：果然是至陰之血！

雖然得到上面消息，說陰山不僅有玉髓，更有萬年神脈地靈，掩埋其下。

玉髓好拿，而取地靈，則需要至陰之軀生祭。

但姜彌身份特殊，兩人心裡也犯嘀咕，沒有立即動手 。

見此情景才敢徹底确信，決定放手一搏。

正欲上前。

忽然，草地上憑空多出一道人影，黑衣少年彎腰，抱起地上不省人事的小桑明雅。

此事并非光明正大，黑袍下兩人謹慎對視，決定先按兵不動。

*

走了很久的路，仿佛陷入迷宮。

“你要帶我去哪？”

背上傳來女孩子細聲細氣的疑問。

謝知夜垂下眼眸，繼續往前走。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應該是困進蝴蝶妖布下的迷陣了。

雖然變小，失去大半記憶，但桑明雅依舊記得自己是來救人的。

她拍拍他肩：“放我下去，我要去救人。”

見前面人不搭理她，她開始掙紮，謝知夜皺眉威脅：“再動把你扔下去。”

背上女孩安靜了。

“哦。”她說，“那你把我扔下去吧。”

謝知夜：“……就是帶你去救人。”

小桑明雅高興了：“那我們繼續走吧！”她再也不提要下去的事。

這路根本不是前往陰山腹地的方向，他們正在出山，但系統不敢搭腔，生怕小桑明雅不記得它，把它給賣了。

謝知夜想走，有人卻想讓他們留下。

前方一片迷霧，迷霧背後，無垠鏡湖，碧波千裡。

小桑明雅趴在謝知夜背後，眼睛盛滿驚歎，怯生生的，手搭在他肩上。

很快被謝知夜把小腦袋按下去。

幽藍湖水，瑩瑩如練。霧散後，鏡湖上是心上人。

那一眼，小桑明雅看見湖面有個少女，和她一樣穿綠裙子，眉眼生動，笑盈盈望着湖外。

正想嘀咕，前方突然出現的蝴蝶妖，搶了她的台詞權。

“來都來了，幹嘛急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