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畢。
遠處天際一圈金邊。
這是她最後的日出。
謝知夜垂眼看向懷裡不省人事的小姑娘。
半時辰前,他到山塔下,發現縮小的桑明雅,一言不發抱起她。她現在無知無覺,就算把她扔進陰山,也不會有什麼痛苦。
謝知夜這麼想着,抱着人,繼續往前走。
雪鴉在上空飛旋,落在他耳邊,小聲提醒:“主人,這不是去陰山腹地的路。”
而是出山。
謝知夜恍若未聞,黢黑的眸子盯了一會懷裡小姑娘。
明明她平常蠻橫不講理,此刻安安靜靜阖上雙眸,一動不動,倒真像個閨閣中養出來的大小姐了。
少年清俊的眉皺起,不願再看她。
幹脆背着她走。
往前走了十來步,背後綠裙子的小姑娘呼吸很淺,輕輕掃在他頸窩。
謝知夜垂下眼,表示自己還沒有喪心病狂到對小姑娘下手:“三日後,等她恢複,我再捉她過來祭山靈。”
雪鴉:……那喪心病狂的是我咯?
再說,姜彌恢複也用不了三天吧?
謝知夜:“她這個樣子去祭山塔,會影響我要的地靈。”
雪鴉長了好大的見識。
它從未聽過這個說法。
謝知夜步伐并不快,背上人醒來,拍了拍他,嚷嚷要回去救人。
他頓覺胸中惱火,想把她丢下去。
為什麼總要去管别人閑事?
徐蘇雪的死活關她何幹?
徐蘇雪死了不正好如她願,徹底霸占姜扶硯了嗎?
于是他氣憤說要扔她下去。
但小桑明雅完全不怕威脅:“哦,那你把我扔下去吧。”
真把她丢下,她自己大概走不出去了。
“……”謝知夜,“就是帶你去救人。”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童言無忌,小桑明雅趴他背上說。
好人?
謝知夜自己都想冷笑。
但擋路的蝴蝶妖非要找死。
它本就元氣大傷,不過看桑明雅變小,沒什麼威脅,才敢出來興風作浪。
桑明雅平時天不怕地不怕,變小後,更多了好奇心。
那團黑霧醜陋,但被謝知夜擋住,她忍不住歪出半隻腦袋打量。
“小丫頭,你幾次三番壞我好事,我詛咒你,不得……”蝴蝶妖也算怨靈,它的詛咒确實會對普通人産生影響。
但這并不包含桑明雅。
或許潛意識感受不到威脅,她絲毫不懼,大眼睛黑白分明,盯着會張口說話的黑霧人。
蝴蝶妖完全沒将謝知夜放眼裡。
所以當黑衣少年面無表情利落出劍,一招捅入它喉嚨時,蝴蝶妖眼底詫異多過恐懼。
“你……”
隻是一把木劍,可木劍上,貼着誅殺怨靈的滅魂咒。
黑霧眼睛愣愣,凝望握劍少年一眼。
那張年輕而冷峻的臉,甚至比它這個殺過無數人的妖更加波瀾不驚。
知道自己即将消散于天地,蝴蝶妖沒再糾結木偶的事。
其實受方離一擊,它大限已至,不過靠吸食陰山怨氣,苟延殘喘一陣。
“為什麼……”一滴黑霧砸落,變作紅色的淚水,“總是找不到你,哪裡都找不到你!我已經答應你,改邪歸正,不再與妖物為伍,為什麼你還是要離開我?”
無惡不作的蝴蝶妖,被活活燒死前,都沒有一滴眼淚。
它現在竟然在哭。
它哭得好傷心。
小桑明雅覺得那黑霧真奇怪。
可心底無由來的情緒讓她皺眉。
謝知夜看了她一眼,冷哼:“怕?怕就滾下去。”
小桑明雅從小惹是生非慣了,為了少受罰,非常擅長判斷别人的情緒。
所以知道他這次是認真的。
于是眼睛睜得圓圓地看他:“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話真的很兇?後山小熊精長得比你大塊頭威武多了,它都打不過我。小熊精要聽我的,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憑什麼聽你的。”她口中奇奇怪怪的東西一堆,謝知夜不知道這次的熊精又是什麼。
不過這一刻,他是真想把她扔下去了。
小桑明雅湊近他,似乎在研究什麼,細聲細氣威脅:“你不乖的話,就會失去一個吻。”
說得好像誰稀罕似的。
臉上輕微濕潤的觸感,她捧着他的臉,在上面啵唧一口:“你是殺妖怪的大俠!”
滿懷期待的系統一巴掌煳自己臉上。
簡直沒眼看。
但這顯然不是小桑明雅該操心的事,她無憂無慮,在他背上快樂晃蕩雙足。
謝知夜滿頭黑線,語氣幽幽:“你平常對誰都這樣嗎?”
“不啊,隻是我覺得你喜歡我。”小桑明雅說,“所以我也喜歡你。”
想了想,其實她覺得除了蛇,身旁每個生靈都應該是發自内心喜歡她。
聽完,謝知夜臉更黑了。
不知不覺,小桑明雅開始犯困,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
她是被驚醒的。
睜眼,大床紗幔飄飄,裝飾金碧輝煌,擺件奢華,桑明雅明白自己回到了城主府。
糟糕,徐蘇雪還沒救回來!
要死了要死了……桑明雅赤足踩在軟毯上,聽見系統聲音幽幽傳來:“你們走後,姜扶硯進山,把人給接了回來。”
那就好。
提着的心放了下來,桑明雅又鹹魚躺回去。
睡了半天,下午時候,她準備去找徐蘇雪看看情況。
木連廊裡,身後冒出一個人,沒等轉頭,謝知夜已快步走到她并肩的位置。
“你去哪?”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