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灼淡淡一笑：“不是認識，是認出。”

赫連浩壤神色怔愣：“什麼？”

眼底印着系統被緊急展開的、寫滿詳細設定的程序面闆，扶灼微微蹙眉，實在沒有逐字逐句解釋給他聽的耐心。

簡單掃過一遍後，他平靜道：“若朕是你，便不會浪費時間去追根問底。”

赫連浩壤垂下頭，看了眼沾上鮮血的袖口。

片刻後，他說：“我确實不知他為何會突然行刺你，但我此行隻是奉命觐見，沒有分毫不臣之心。如果你想審問什麼......”

“審問？”扶灼翹起眼尾，“若朕真有此意，你此刻便不會安然跪在這裡。”

說着，他站起身，緩步來至赫連浩壤的身側。

“西域是否有不臣之心，朕暫時還無法得知。至于你，所了解的情況未必會比朕多多少。”扶灼那雙漂亮得過分的雙眼微微眯起，居高臨下地掃了過去，“但所上貢的神像為何會被李代桃僵，與你同行的使者又為何會有行刺之舉，你總該明白。”

赫連浩壤依舊跪在原地，隻是攥着袖口布料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他啞聲道：“陛下帶我來此，就是想說這個？”

扶灼眼睫微垂，淡淡地看了一眼對方袖口處繡得歪歪扭扭的銀杏葉片。

“你該感謝自己出手果決，否則你的脖子也會和他一起被扭斷。”

退後數步，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被于庶留在桌上的重劍，淺色的瞳孔中有一束被鋒利劍刃反射出的冷光。

“但你若無法割舍這虛無缥缈的手足之情，”扶灼繼續道，“便當朕是看走了眼。”

赫連浩壤再次陷入了沉默。

扶灼也不着急，他重新坐回了龍椅上，借着冰涼的茶水不緊不慢地壓了壓喉中癢意。

這時，跪在殿内的赫連浩壤有了動作。

隻見他費力地将被綁在身體兩側的雙手合至一起，然後大手一扯，硬生生地将左側袖口給撕了下來。

那片被繡得歪歪扭扭的銀杏葉，也終于徹底消失在了扶灼眼前。

“尋常人不知道，”赫連浩壤開口，聲音仍是沙啞，“族中公主王子的袖口處都會繡上一片銀杏葉，以示手足情深。陛下是看到了這個，才認出的我？”

扶灼的手指仍然搭在劍鞘上，白皙的指腹很快便被冰冷的重劍凍得微微發紅。

“不錯。”他将手收回，輕輕搓了搓指腹，語氣也似動作般漫不經心，“幼時聽到這說法，朕還以為是無稽之談，今日一見，才知所言非虛。”

赫連浩壤的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笑。

他将那塊被扯下的布料緊緊團在手裡，麥色的大掌都因太過用力而被抵得發白。

“我不該再回西域了。”他垂下頭，聲音也壓低，不知是在對扶灼說，還是在自言自語，“我會......我會去宮外找個地方生活。這樣，是否不負陛下所願？”

“算是明智之舉。”扶灼支起下颌，瞳孔中閃過一瞬微光，“但比起将你留在中原，朕更想将你留于宮中。”

赫連浩壤擡起頭，面中展現出的迷茫恍如先前。

“我不懂。”他補充，“我沒有什麼能幫到你。”

“你出手果決狠辣，功夫也不算差，”扶灼淡淡看着他，“朕需要你這樣的奴才。”

赫連浩壤緊緊咬着後槽牙：“宮中不缺奴才。”

“不錯。”

扶灼輕笑一聲，過分漂亮的眉眼随之彎起，生動又漂亮。

他再次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身前于庶的佩劍，“宮牆之内，最不缺的就是奴才。但朕身邊，卻缺一個忠誠的心腹，一條狠辣的走狗。”

“而你，也正好缺一道重返西域的助力。”扶灼下颌微擡，卷翹的睫尖在宮燈下添上一層淡淡的暖光，“除非你告訴朕，你甘願在兄弟相争的陰影下苟活一生。”

等到杯中茶水被他飲入大半，赫連浩壤垂至身側的手才緩慢松開。

扶灼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朕的耐心有限，隻問你這一次。想好了再回答。”

赫連浩壤擡起頭，盯着安然坐在龍椅之上的扶灼。

前側的香爐正吐着袅袅青煙，将那張精緻漂亮的臉掩得若隐若現。

他深吸一口氣，磕下了頭：“奴才願意。”

“響鼓不用重錘。”扶灼輕輕撫掌，起身走至了赫連浩壤身邊，“拿來，我看看。”

赫連浩壤愣愣擡起頭，像是有些不确定似的，将手中那塊被揉得亂七八糟的布料往扶灼眼前遞了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