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長腿長腳的,身形也相當高大,将手中東西舉過頭頂時,扶灼不必彎腰就能輕松拿到。
但他嫌髒,不願意碰,便隻借着赫連浩壤的手粗略地看了眼上頭的銀杏葉。
扶灼:“誰給你繡的?”
赫連浩壤垂着頭,面色有一瞬難堪,但也沒自作主張将布料收回,隻低聲道:“我自己胡亂弄的。醜,你别看了。”
扶灼垂下眼睫,視線一點點掃過布料上凹凸不平、又歪歪扭扭的紋路。
他輕聲道:“嗯,是難看。”
赫連浩壤臉色赤紅:“那你......”
扶灼沒繼續這個話題,他擡眸,看了眼殿外被雪水染濕的石闆路:“西域王那邊,朕會處理。但先前見過你的人不少,該如何保全自己,你自行斟酌。”
赫連浩壤抿了抿唇:“明白。”
說着,他又膝行幾步,将一直緊攥在手中的布匹放至扶灼腳下,而後彎下脊背,磕了個頭。
扶灼微微挑眉,等着他解釋這番舉動。
但後者卻遲遲沒有開口,而是又把東西往扶灼腳下遞了遞。
木頭似的。
“朕不收沒用的東西,”扶灼将它重新踢至赫連浩壤身前,眼底的情緒同他的瞳色一般淺淡無波,“也無需你在這些小事上明志。”
說着,他緩慢繞開纏在自己指腹上的包紮。
先前被碎片刺破的傷口已不再滲血,但米粒大的血痂依然凝固在白皙的指腹上,有些刺眼。
扶灼輕輕按了按尚未好全的傷口,立刻有新滲出的血珠順着他的動作滾落下去,滴在了歪歪扭扭的銀杏上。
赫連浩壤一驚:“陛下?”
扶灼沒搭理他,隻是轉過身去,從桌案上撚起了先前被打碎在地的神像碎片。
質感溫潤,成色也依舊通透,可惜已摔得七零八落,隻剩下臉部被精心雕刻過的五官。
細瘦的手腕輕輕擡起,他将這最後的碎片擲到了赫連浩壤腿前。
“若你最終的目标是西域的王位,”扶灼抹去指腹上最後一點血珠,眼下的朱砂痣也似血一般紅,“那你的元年,便從此刻開始。”
天子擦身而過,赫連浩壤低下頭,再次攥緊了手中沾上鮮血的碎布。
眼前的神像二次碎裂,除開被精雕細琢的五官,已找不出半分往日的模樣。
赫連浩壤一手撐地,一手将那塊略微完整的碎片拿至了眼前。
望着神像平和的五官,他的腦中卻是中原天子眼下那一抹紅得晃眼的朱砂痣。
隻是一想,心中那簇莫名燃起的火花便再也難以遏制,将他的髒腑都燙得幾近焦灼。
赫連浩壤看着布匹上尚未幹透的血迹,忽然鬼使神差般,将它用力按在了神像的眼下,直到那片玉白的眼睑下被染上幾分淺而淡的腥紅。
手指緩慢摩挲着尖銳的邊緣,赫連浩壤扭過身,捉住了即将消失在視線最遠處的那抹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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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雖回溫,但體感仍然發着涼,等扶灼坐着轎辇回到寝殿,隻覺周身都透着一股冰涼涼的寒氣。
他擰着眉将身上大氅裹緊了些,又吩咐從南将炭爐往身前移了移,這才有精力搭理系統:“你方才說的什麼?”
系統猶豫着開口:【赫連浩壤此人與西域牽扯不少,如今留在您身邊也是另有打算,而且西域勢力根深錯節......宿主如果真的留下他,恐怕會有引火燒身的風險。】
“想攀附皇權之人如過江之鲫,多他一個不算多。至于别的......他既有旁人難以替代的用處,我便任他放這一把火。”扶灼放下暖手的熱茶,斜斜倚着身側的桌案,“這事不必再說了。居滄草如何?”
系統立刻将資料傳至扶灼腦中:【初步測試下和還魂草差别不大,隻是能量還不夠穩定。為了保證宿主夢境中的安全,可能需要再多試驗幾次。】
扶灼瞥了眼小于零點九的差值,又将視線移至桌案上新被送來的還魂草。
回宮這些日子他一直沒見着霍裡巴達,不想對方做事還算主動,沒等他開口去要,便已知趣地将東西送了過來。
扶灼起身,細瘦的小臂撐在桌面上,伶仃的腕骨也從寬大衣袖處露出,有種一折即斷的脆弱。
“不必再測了。這誤差值不算大,何況還魂草也沒讓我有多舒服,”他垂下眼睫,拉了拉身上尚未來得及脫下的大氅,“我去霍裡巴達殿中走走,若無意外......”
他取出被倉庫内的華師的扳指,輕輕摩挲了一下,“今夜便用居滄草,去攝政王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