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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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嵯峨野的别院,在子夜的寒露中靜默如冢。

泠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合着陳舊木頭、塵埃和冰冷空氣的氣息撲面而來。泠脫下沾染了浮世濁氣的舊羽織,随意丢在沁涼的榻榻米上。

房間内沒有着燈,隻有窗外慘淡的月光透過高而小的紙窗,在地闆上投下幾方冰冷的、模糊的光斑。

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泠甚至懶得鋪開被褥,隻是和衣躺下,蜷縮起單薄的身體,試圖汲取一點微不足道的暖意。寒意卻從四面八方鑽進他的骨髓,意識在冰冷的疲憊與深沉的虛無之間沉浮,漸漸模糊。

然後,她出現了。

毫無預兆,如同撕裂厚重烏雲的一道驚雷,劈開了他意識中永恒的灰白。

不再是模糊的輪廓,不再是靈魂光暈的指引。他看清了一張臉!

那是一個女子。

她端坐在一張寬闊的、雕刻着繁複纏枝蓮紋的紫檀木椅上,坐姿極其端正,雙手交疊置于膝上。椅背高聳,鑲嵌着溫潤的玉石。她身着的,是一件極其華美、形制陌生的袍服。其上以金線銀絲盤繞,細密如天工的針腳繡着八團五爪正龍紋,金龍在五彩祥雲與八寶平水間昂首振鱗,威嚴盡顯。内裡襯着的金黃色吉服袍領口與袖口,鑲着雪白蓬松的貂鼠風毛,襯得她一張臉瑩白如玉,頸項纖細修長。

她的發髻梳得極高,樣式繁複精巧,非京都女子所有。烏黑的發間,戴着一頂點翠為底、嵌滿紅藍寶石珍珠的滿钿,正中一隻赤金累絲、口銜東珠的展翅金鳳,钿子前後再斜插着赤金點翠的牡丹花簪、珍珠步搖,流蘇垂至耳際,随着她細微的呼吸,閃爍着冰冷而華貴的光芒。

女子身後背景是模糊的,隻隐約可見巨大的朱漆廊柱和垂落的明黃色紗幔,一派森嚴壓抑的堂皇。

泠的靈魂,在那一刻,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他從未見過,如此清晰具體的臉!

是她!

絕對是她!

他想呼喊,喉嚨卻像被堵住;他想靠近,身體卻如同被釘在原地。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看着她在這片虛幻的光暈中,如此真實地存在着。一股巨大的酸楚與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交織着,如同洶湧的潮汐,瞬間淹沒了泠。

淚水,冰冷又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順着蒼白冰冷的臉頰滑落,浸濕了身下被泠煨熱的榻榻米。

泠猛地驚坐而起,冷汗浸濕了單薄的中衣,濕冷地貼在皮膚上。窗外,依舊是死寂的庭院和山體黝黑的輪廓。

“是誰……她是誰?!”

前所未有的焦灼感,如同野火燎原,瞬間燒盡了他長久以來的麻木與死寂。那個身影,那張臉!

他必須找到她!不惜一切代價!

銷金窟地下的濁熱空氣,混雜着更加濃郁的貪婪與瘋狂。猩紅的絨布賭台上,籌碼堆積如山。泠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那個半封閉的隔間,比以往更加單薄,臉色也愈發蒼白,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卻燃燒着一種近乎妖異的火焰。

“泠君?”清顯嘴角噙着那抹掌控一切的笑意,優雅從容地踱步進來,在他慣常的上首位置坐下。他淺色的瞳孔半眯着,像打量一件失而複得的、變得更加有趣的玩具。

“看來,‘最後一次’的誓言,如同晨露般易逝啊?”他輕笑,寬大的袖袍拂過幾案。

泠擡起那雙深不見底的丹鳳眼,此刻眼中不再是死寂的荒蕪,而是升騰着兩簇幽暗的火焰。他無視清顯話語中的揶揄,開門見山。

“我需要錢。”泠的聲音幹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也需要……情報。”

“哦?”清顯挑眉,饒有興味,慢慢重複着他的話:“你需要什麼?”

泠深吸一口氣,夢境中的臉龐再次浮現,每個細節都灼燒着他的神經:“一個女子。年約雙十。容貌……”他艱難地描述着,試圖用語言還原那驚鴻一瞥的震撼,“金龍吉服,點翠鳳钿,氣度極其尊貴……”

清顯靜靜地聽着,臉上的玩味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審視。

“金龍吉服?點翠鳳钿?”清顯重複着這幾個關鍵詞,狹長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泠君,你描述的這位佳人……聽上去,像是隔着大海,那位大清乾隆皇帝陛下宮苑中的人物啊。”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針,帶着洞穿一切的銳利和殘忍的暗示,“怎麼?泠君的‘天賜之能’,不僅能看到骰盅裡的點數,還能看到萬裡之外、紫禁城深宮裡的娘娘了?”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将泠澆透。

看見泠的反應,清顯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仿似在欣賞獵物垂死掙紮的殘忍。

“泠君,有些‘獵物’,生來就在九天之上,俯瞰衆生。妄圖觸碰,隻會被那光芒灼燒成灰燼。”他拍了拍泠冰冷僵硬的肩膀,“與其追尋那鏡花水月,不如……好好珍惜你還能把握的東西。比如……你那點預知的能力,它還能為你換取不少實在的好處。隻是……”

清顯的目光掃過泠蒼白如紙的臉,“下次交易,代價可不會像以前那麼簡單了。你……可要想清楚,是否賭得起?”

話畢,清顯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從容地消失在渾濁的光影之中。

泠将自己關在嵯峨野死寂的别院裡,如同困獸。畫闆再次被拿起,但這一次,不再是春畫。

他瘋狂地畫着。畫塞外無垠的風沙,黃塵蔽日,孤城如鬥;畫深宮内苑的重重殿宇,朱牆金瓦,飛檐鬥拱……場景光怪陸離,筆觸時而狂放如暴風驟雨,時而精細如鬼斧神工。

然而,無論場景如何變幻,畫面中央,永遠隻有一個身影。

一個女子的背影。

她的身姿窈窕,脖頸修長優雅。她有時站在宮阙的陰影裡,遙望遠方;有時行走在塞外的風沙中,衣袂飄飄;有時憑欄于江南煙雨的拱橋上,水霧迷蒙;有時,則隐沒在祇園喧嚣的燈火深處……

泠畫得近乎癫狂。

當别院冰冷的死寂終于要将他徹底逼瘋時,他再一次踏入了露草亭。

幽蘭之間,矮幾上溫着酒。蘭依舊穿着松垮的月白單衣,烏發如瀑。

蘭看着泠比以往更加蒼白的臉,那雙慣常含情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清晰的心疼。

泠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灌了下去。灼熱的暖流滑入喉嚨,沖入四肢百骸。

起初是辛辣,繼而是麻木。漸漸地,視線開始模糊、旋轉。周遭的一切——蘭那青磁色的光暈、素雅的屏風、瓶中的素心蘭,都仿佛蒙上了一層晃動的水波。

然後,幻覺開始了。

黃沙漫天。馬背上是一個極其年輕的身影,他手中長槊斜指蒼穹,背後是獵獵作響的殘破旌旗。他身後沉默跟随的鐵騎,卷起漫天煙塵。然而,那少年将軍的眼眸深處,除了疲憊,還滑過一絲……眷戀?

場景陡變。

這一次,是深宮暖閣,燭影搖紅。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緊緊擁抱着懷中纖弱的身影。那雙原本應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盛滿了令人心碎的無措,仿佛懷中擁着的,是即将消散的晨霧。畫面如同水中倒影,輕輕一晃,便碎成點點流光。

“唔……”泠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心髒如同被那些畫面中的刀劍刺穿、被那帝王的絕望之手攥緊。

他費力地擡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月白色吳服的衣襟,用銀線繡着疏落的蘭草紋樣。

幻覺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屏風恢複了素雅的淡墨山水。金戈鐵馬,帝王悲泣,都化為虛無。

蘭低頭看着他,“泠大人剛才睡過去了,是否……做了個好夢?”

好夢?

“夢……”泠的聲音沙啞得厲害,“……都是假的。”

“泠大人,是否夢到了愛人?”蘭問出這話時,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剛才泠陷入沉睡時的表情,已經向他無言訴說。

愛人?

“我并無愛人。”泠突兀地應答,“從來都沒有。”

這個虛無的世界,哪有愛,哪有愛人。

房間内陷入一片沉寂。隻有泠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隐約傳來的祇園喧嚣。

泠的目光掠過蘭微微顫抖的肩頭,望向窗外枯山水庭院中那輪冰冷的殘月,一個更突兀、更幽冷的問題,如同冰錐般刺破了沉寂:

“蘭,”他問,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你可畏懼離别?”

“蘭……其實很怕離别。”蘭說話時,靈魂的青磁色光暈似乎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名為哀傷的薄霧。

蘭的唇角顫抖着,最終化作一聲破碎的歎息。

“大人可知,每一次,您離開露草亭,對蘭而言,都是離别。想着大人何時再來?是否安好?這等待的時光,漫長如同永夜,每一刻都浸滿了離别的滋味。”他閉上眼,一滴淚終于掙脫束縛,無聲地滑過他白皙如玉的臉頰,“這樓閣裡的浮華喧嚣,不過是離别的背景音。蘭……早已被這離别,腌漬入骨。”

泠靜靜地聽着。

然而,就在蘭傾訴完那份離别的哀愁,房間内彌漫着感傷的氛圍時,泠卻緩緩地、用一種近乎冰冷的、穿透靈魂的語調,幽幽地開口了。

“蘭。”

他喚了他的名字,那雙因醉酒而迷蒙的丹鳳眼,此刻卻仿佛穿透了酒意,流露出一種帶着悲憫的清醒。

“這世間所有的感受——歡愉、痛苦、思念、欲望……都可以直接擁有,如同觸碰眼前的燭火,灼熱便是灼熱,明亮便是明亮。”

他微微停頓,目光似乎穿透了蘭,看向了某個更加遙遠、更加虛無的所在,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更加空茫:

“惟獨離别……”

“它需要你先懂得愛,愛得真切,愛得深入骨髓,如同将靈魂的一部分親手種在另一人身上……”

“然後,當那鍊接被生生扯斷,當那被種下的部分被強行剝離……”

“你才會真正知曉,離别……那深入骨髓、足以将靈魂寸寸淩遲的……真正含義。”

話音落下,幽蘭之間陷入一片死寂。燭火跳動了一下,将兩人糾纏又分離的影子投在素白的紙門上,拉得很長,很長。

時光如同鴨川的流水,悄無聲息地漫過冬日的枯寂與春日的料峭,将京都浸染成一片濃郁的夏綠。蟬鳴聒噪,暑氣蒸騰,連祇園浮華的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起來。

然而在露草亭,最深處的幽蘭之間,臨着那方小巧的枯山水庭院,卻自有一片隔絕喧嚣的清涼天地。

是夜,無月。

深藍色的天幕如同最上等的鵝絨,綴滿了細碎的星辰。庭院裡,白日裡沉默的白沙和青苔石,在夜色中輪廓模糊。取代月光與星輝成為主角的,是無數從草叢、石縫間輕盈升起的螢火蟲。

點點幽綠、淡黃的光斑,如同被揉碎散落的星辰,又似精靈提着的微光燈籠,在靜谧的庭院裡無聲地飛舞、盤旋、明滅。它們的光并不耀眼,卻足以照亮方寸之地,勾勒出青苔的絨邊,白沙的紋理,以及……倚坐在回廊邊緣的兩個人影。

泠依舊穿着那身洗舊的深灰吳服,隻是換成了更輕薄的夏布質地,松垮地挂在愈發清瘦的骨架上。他背靠黑漆廊柱,一條腿屈起,膝蓋支着下颌,另一條腿随意地伸向庭院的黑暗,姿态是拒人千裡的疏離,卻又因懷中之人,染上無法言喻的暧昧。

他的懷中,倚靠着蘭。

與其說是倚靠,不如說,是“盛放”。

蘭隻着一件薄得近乎虛無的月白色單衣,絲質柔滑如水,此刻已被薄汗微微濡濕。瑩潤如玉的胸膛完全袒露,精巧的鎖骨如同展翅欲飛的蝶翼,在流螢幽光下泛着珍珠般細膩的光澤。兩點小巧的、淺櫻色的蓓蕾,在薄絲下若隐若現,随着他細微的呼吸,在幽暗中劃出誘人的、微不可察的起伏弧線。

蘭烏黑的長發并未束起,如潑墨般肆意鋪散——一部分如同上好的黑緞,鋪陳在泠深灰色的衣料上;而更多的,則蜿蜒垂落,絲絲縷縷纏繞在泠曲起的膝蓋上,發梢垂落地面,與庭院微濕的青苔纏綿。

蘭的頭,就枕在泠的大腿上。

但這并非靜止的畫面。

蘭的一隻腳,從堆疊的衣擺下探出。那是一隻堪稱藝術品的玉足,足弓優美,腳趾圓潤如珠貝,指甲修剪得光潔整齊,在幽暗中泛着珍珠般溫潤的微光。此刻,這隻腳正以一種慵懶至極卻又充滿緻命誘惑的姿态活動着。

足尖,如同最靈巧的蛇首,先是輕輕點在泠深灰色吳服覆蓋的、緊實的大腿外側。冰涼的肌膚觸感透過薄薄的夏布傳來。然後,那圓潤的腳趾開始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磨人的韻律,沿着泠大腿的線條,向上滑動。布料在足尖的壓迫下,勾勒出下方肌肉的輪廓。動作輕佻而充滿占有欲,仿佛在無聲地丈量、标記着自己的領地。

滑至腿根處,足尖并未停止,反而靈巧地一勾,精準地纏住了泠垂落在他腿側的一縷烏黑長發。冰涼滑膩的足背肌膚,與略顯幹澀的發絲緊緊相貼。蘭的腳趾如同情人的手指,開始纏繞、把玩那縷發絲。時而輕輕拉扯,帶來頭皮細微的麻癢;時而用圓潤的趾腹摩挲發梢,動作帶着一種近乎狎昵的挑逗。

庭院裡流螢飛舞,蘭微微仰着頭看向泠,眼神迷離,帶着酒後微醺的慵懶和毫不掩飾的依戀。

“大人……”蘭的聲音甜膩生香,“你看……多美的螢火啊。像不像,你在我畫上看到的夜光字?”

泠沒有回答,隻是低垂着眼睑,目光似乎落在庭院裡明滅的流螢上,又似乎穿透了它們,落在更虛無的所在。

“泠君……”蘭的每一個音節都帶着鈎子,“蘭的腳……涼嗎?還是這夏夜,太熱了?”他另一隻手的指尖隔着布料,倏地用力按在泠的小腹丹田之下。

蘭清雅的外表下,是極緻堕落與誘惑的魂靈。他像一株在暗夜中盛放的、汲取情欲為生的妖花,将泠的清冷懷抱當成了滋養的溫床。

泠依舊沒有動,也沒有推開蘭。

或許,是這夏夜的靜谧。

或許,是流螢帶來的虛幻感。

又或許,是泠長久沉默帶來的某種錯覺——蘭足尖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他望着漫天飛舞的幽綠光點,眼神中的迷離媚态漸漸沉澱,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真實的感傷。

“大人……你知道嗎?蘭……原本是有一個哥哥的。”

泠死寂的心湖中,終于激起了一絲微瀾。他低垂的眼睫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哥哥?

蘭并未察覺泠這細微的反應,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

“我們的家族……也曾是地方上的小武士家,不算顯赫,卻也衣食無憂。父母早逝,隻剩我和哥哥相依為命。”蘭的聲音帶着一種平靜的叙述感,仿佛在講别人的故事,“哥哥……他就像我的天。比我高大,比我堅強,會教我識字,會給我摘山裡的野果,會在寒冷的冬夜把我冰冷的腳捂在他懷裡……”

蘭的青磁色光暈中,浮現出溫暖的、帶着懷念的淡金色光點,跟随流螢一同閃爍。

“可是後來……家族卷入了不該卷入的紛争,敗落了。家産被奪,債台高築……”蘭的聲音低沉下去,那淡金色的光點迅速被沉重的鉛灰色取代,“哥哥他……為了保護我,為了償還那永遠還不清的債務……去做了最危險的浪人,接那些刀口舔血的活計……”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然後呢?”泠的聲音忽然響起,這是今夜,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詢問。

蘭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然後?有一天,他出門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再後來……債主上門,無處可去的我……就被賣到了這裡。”

蘭的語氣恢複了平靜,甚至帶着一絲奇異的釋然,“起初……我以為世界一片黑暗。可是……”

他忽然轉過頭,再次仰視着泠的臉龐,那黯淡的青磁色光暈中,重新燃起一種熾熱的、帶着粉金色光芒的執着:“現在我會想,如果不是因為這樣……蘭或許……一輩子都無法遇到泠大人您!”

蘭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激動和确認:“您看着蘭的時候……蘭能感覺到,您看到的不是表面那些浮華的裝飾,不是這‘花魁’的面具!您看到的……是蘭自己!大人,我被您所看到……”

蘭的眼神亮得驚人,如同吸收了所有流螢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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