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火染紅了半邊夜空,縷縷青煙自火光中飄起。
阿蠻剛回家就見到這一幕,大火包裹整個房子。她朝屋子跑去,有人拉住她,“火勢這麼大,你跑進去送死嗎?”
甩開他的手,向前跑了幾步,腳步頓住,“咳咳”眼看着火光順着牆壁沖擊着梁柱,“砰”柱子倒下橫在門口,灼燒感撲面而來,濃煙滾滾嗆入口鼻。
撕心裂肺的呼喊,痛苦的呻吟響徹整個屋子,影影綽綽的人影在烈火灼燒火中掙紮着。無不在撕扯着她的心口。
将眼神投向外面在場的人,跑去向他們尋求幫助,他們的緘默、冷漠、決絕,無不是壓死她的救命稻草。
眼中盈着淚光,嘶喊道:“你們救救他們啊!救救他們啊!你們沒聽見他們的呼喊嗎?”
“救他們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嗎?”
“憑什麼要救?”
“自己都難過,還管别人。”
“火勢太大救不了。”
聲聲萦繞在耳畔。
“水!”
十歲的年紀,矮矮的身量,跑去臨近的人家中挨家挨戶去借水滅火。
不少人費解為何明明火勢那般大還執着去救,遭到拒絕。
是骨肉血清間的難置身事外、難以割舍的親情,是不到生命最後一刻熱切的希翼。
阿蠻跪在門前,明晃晃的火焰跳動着,照應着她的臉龐,嘴角揚起破碎的笑。潸然淚下,哭喊聲凄楚悲涼。
不少經過的路人咋舌,用惋惜、同情的目光看她,她視若無睹,不在意他們如何看待自己。
她跪在那看着大火逐漸吞沒屋梁,直到斷斷續續的撕心裂肺的喊聲停止。羸弱的身軀卻挺直着脊背,朝門口拜了三拜。
想開口說話卻聲音有些沙啞,“啊……啊……”
大火燒了一夜,她便跪了一夜。
“阿蠻。”
“阿蠻。”
有人在喚她,可這并不是她的名字。那時母親會柔聲喚她,阿離。
宋樂安坐在她身旁,謝晏辭站在宋樂安身側。看着她捏着被子冷汗潺潺,夢中呓語着,宋樂安湊近細細去聽。
“不要!”“不!”
宋樂安握上她的手,試圖撫平她的心緒,“夢都是反的,醒來就好。”
可午夜夢回夢中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真實發生過得,困擾、折磨着她的心神。
阿蠻猛然睜開眼,粗重的喘息着還沒從夢中反應過來。
宋樂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阿蠻回過神,見謝晏辭和宋樂安來看自己,掀開被子要下榻拜見。
宋樂安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回床榻躺下。
見她剛醒怕她餓,“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見你睡下,我們來了沒一會見晴安過來給你送吃食。”
“晴安和安小念來過,晴安她同我說要給我送。”
“那現下吃點嗎?”
阿蠻點了點頭,剛睡醒嘴唇泛着皲裂和白。
宋樂安示意謝晏辭去拿,謝晏辭走到桌邊,将桌上的臘八粥端了過來,宋樂安接過遞給了阿蠻,阿蠻接過同二人道謝一勺一勺吃起來。
謝晏辭原本是要來告訴她去私塾的事,聽聞她不舒服,自己單獨見她不妥便叫上宋樂安來看看她。
謝晏辭淡淡道:“前日我同陳先生說了你去私塾聽學一事。”
阿蠻坐起來急切道:“如何?”
“先生他……”
那日,他與師父相對而立。師父神色複雜看着他,“說來聽聽。”他記得自己說的是,阿蠻是府上新來的,見她好學而且她說她在私塾窗外聽過幾次。就想着給她個機會,便答應她來問問師父。
好在師父答應了,條件是三日時間表現不錯便留下,思及她手頭不寬裕便便宜點。
他抿起一絲淺笑,“他答應你了。”
突如其來的喜悅,她以為陳先生會拒絕。
她微微一愣,“先生……竟同意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欣喜、雀躍湧上心頭,笑的肆意。
謝晏辭收斂笑意,正色道:“不過,别高興太早……三日,好好表現。”
阿蠻鄭重道:“此次機會難得,我定會努力讓先生将我留下。”
宋樂安語重心長道:“你能這般想就再好不過,女子能讀書識字,也隻是意味着有學識、知禮儀。”似是替天下女子惋惜“可惜,不能同男子一般為官。”看着她,又像是透過她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若是有人能打破這個規矩……”
微微歎氣,握緊了握着謝晏辭的手,“算了,言多必失。”
謝晏辭輕拍她的背,任由她握着自己。最開始他同自己說過類似荒謬的話,說女子可當官、為商,有的時候會說一些奇奇怪怪他聽不懂的話,後來就很少,甚至不說,直到今天。
如今她再次提及,不在覺得荒謬、詫異,隻是覺得這是見很難做到的事。
一語點醒她,低眸喃喃自語“打破這個規矩。”
“少夫人,我不覺得這個是什麼出格、錯的言論。若是真如您方才所說,女子能同男子般當官,那也是一件幸事。”
宋樂安擡眼愕然看她,雙手握上她的手,似是找到知己、同胞。
“你真這麼覺得?”
阿蠻對她展露笑顔,“當然。”
宋樂安眼眸一亮,“中通圓通申通。”
“啊?”
以為她不知道這個梗,換一個,凡是經過九年義務教育的都知道。
“氫氦锂铍硼。”
對上她殷切的目光,倒讓她有些莫名,“少夫人,您在說什麼啊?”
“how are you?”眼中猩紅,起身按住她的肩頭帶着固執和期盼。
阿蠻神色複雜,搖頭,“我真的不知。”
宋樂安眸光黯淡下來,放下手怏怏道:“抱歉啊,我一時沖動了。”
阿蠻眼眸微變,不冷不熱道:“無妨。”
謝晏辭實時給她倒上一杯茶水,眉眼溫柔瞧着她,握住她局促不安的手,另一隻手将茶水遞到她手中,殷切切看她喝下。
突然她說她想回屋,謝晏辭扶着她的手,亦步亦趨跟在她的身側離開。
翌日,學堂。
陳硯初進到屋内,四下打量,漫步走到前面案幾撩袍坐下。将手中的書放在桌案上,淡淡開口。
“〔1〕青衿之志,履踐緻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