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天穹下,最新的“永恒者”号蒸汽火車噴吐着濃烈的白汽、轟隆隆貫穿無邊的金色麥田。
“嗚——嗚——!”
麥浪層起彼伏,向另一側的地平線翻湧而去;空曠的天地間,隻剩下銅管奏鳴般高亢悠長的汽笛聲回蕩。
目鈴的視線從窗外收回,專心攪着碗裡的燕麥粥。
對面的母親如往常一樣憂慮地喋喋不休:“你已經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可是還沒能找到一個富有的紳士做丈夫,等我們死後,财産根據《繼承法》歸了表親柯森斯,你該怎麼辦呢!”
布裡克爾先生咬下一大口面包:“她會露宿街頭,裹着破舊的羊毛氈,靠向過路人售賣火柴為生——就像你想象的那樣。”
“哦,我可憐的目鈴!”布裡克爾太太光是想想這一幅畫面,就覺得心都要碎了,她愠怒地推了一把丈夫,“我已經夠難過了,難道你就不能一起幫我想想辦法嗎!”
“我有一個好主意,我親愛的夫人,”布裡克爾先生擦擦嘴角,“隻要我活到一百歲,比我的女兒都晚死,那她不就永遠都不會被趕出這個房子了嗎?”
“真的嗎?”太太懷疑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你真的能活這麼久嗎?”
“當然了,隻要你少唠叨一點。”
目鈴暴躁地拿勺子敲着空碗:“我也有個好主意,隻要穿着紅衣吊死在這間屋子裡,我就成了縛地靈,不僅不會離開我們的房子,還能吓走那個妄想奪得我們所有地産的柯森斯表哥。”
“目鈴!”母親尖叫一聲:“你從哪裡學到的這麼可怕的話!”
一角拿着信件恹恹地走進餐廳,拉開椅子發出擾人的噪音:“為什麼我非得和柯森斯表哥寫信交流感情?我和他講‘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他隻會回我‘真理在上帝的口中’,難道上帝一張嘴就是一發炮彈嗎?”
目鈴想象着這個場景,笑得樂不可支。
母親又是一聲怒喝:“一角!有哪個淑女會像你一樣喜歡擺弄槍支?”
她深呼吸幾下,奪過桌上的信拆開來,看了幾行喜上眉梢,勉強平心靜氣,“太好了,他過幾天會過來。他若是繼承了你父親的莊園,你嫁給他就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以後吃穿不愁了,哪像你妹妹一般讓我操心。反正隻是寫寫信,不需要耗費什麼心神,不過你可記住,不要在裡面說些輕浮的話。”
一角無所謂地應了。
然而,這一家四口的生活的轉折很快就來了。
午後,母親拉着一角強行闖進目鈴的書房,打斷了她的閱讀:“好消息,好消息!”布裡克爾太太的興奮快要從眼裡溢出來,“你們知道旁邊最大的棕榈葉莊園和天堂湖莊園都被售出了嗎?”
目鈴痛心疾首:“那可是我最愛的兩套房子,可惡,它們還是沒能等到真正愛它們的主人我!”
布裡克爾太太卷起書猛地敲在小女兒的腦袋上:“幸好沒等到你,它們迎來了兩個有錢的新主人。”
一角配合地問道:“是誰?”
“一個子爵!”布裡克爾太太幾乎是在尖叫,過了五秒,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準确的來說,天堂湖莊園被一個子爵買走了,棕榈葉莊園則屬于另外一個富裕的紳士。他們是朋友,且都是單身漢。”
目鈴明白了母親的言下之意,不感興趣地撇撇嘴,繼續低頭看書。
“我們不奢求那個子爵大人——雖然據說他的年收入有一萬克利。”母親再次抽走那本書,“但是另一位紳士,年收入也超過了五千克利。一角,目鈴,按照你們的美貌,很可能得到他的青眼!”
“我已經讓你們的父親去拜訪他了,無論如何,你們都要為即将到來的舞會做好準備!”
……
目鈴不喜歡舞會,她讨厭在舞台上和一個陌生的男人手拉手跳交際舞。
但是她很喜歡各式各樣的舞裙。今天她穿的就是一條寶石綠有堆疊褶皺的晚宴禮裙,和她的眼瞳有非常大膽的色彩對撞。
舞會在棕榈葉莊園舉辦。布裡克爾太太心疼地花重金租借了一輛小汽車,隻為他們有牌面地跨域區區4英裡的鄉間小路。
莊園的新主人賓格先生風度翩翩又熱情好客,幾乎邀請了這一帶所有的鄉紳;這些老爺太太們又不約而同帶來了自己适齡的女兒,心思如泉水般清澈。
目鈴懷疑這位賓格先生是因為無法在周圍花花綠綠熱情洋溢的姑娘們中挑出合适的第一支舞的舞伴,才會來到她們這僻靜的角落,向她的姐姐一角伸出邀請的手。
那些餓狼般的女孩們發出失望的歎息。
目鈴對這位賓格先生頗有好感——他被她姐姐踩了好幾腳後仍能保持得體寬厚的微笑,還在那裡溫聲安慰滿臉尴尬的一角,看起來的确是個典型的紳士。
和一角姐姐對視的那刻,目鈴故意揶揄地擠擠眼睛。
一舞作罷,賓格先生離開片刻,随後帶回一位氣質冷峻的男士。
他身材颀長,身高明顯超過六英尺,一襲剪裁精良的黑色燕尾晚禮服将挺拔身姿勾勒得一絲不苟。白色立領襯衫襯得頸項更顯修長,前襟飾以整齊褶皺,一枚黑色蝴蝶結穩穩地栖在喉前。那雙硬質皮鞋落在地闆上,發出清脆有力的聲響。
她怔了一瞬。
——是個極其英俊的男人。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
心跳莫名慢了半拍,她本能地挺直腰背,試圖讓自己的笑容得體又柔和。她突然開始意識到裙擺的弧度是否優雅,發絲有沒有從耳後滑落,甚至連拿着裙邊的手指是否過于僵硬都小心地調整着。
賓格先生帶着笑意将他首先引至她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