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波先生!”
随着一隻體型碩大的白熊走入了衆人的視野,在場所有人都啪啪啪熱情地鼓起掌來。
一位綠眼睛的女士用詠歎調稱贊道:“不愧是特拉法爾加子爵的親弟弟,果然一表人才!”
目鈴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不是,你認真的?
“是啊。”另一個戴着高禮帽的紳士撫了撫八字胡,“聽說子爵很寵愛這個弟弟,給了他大量的财産,我正在考慮要不要把我的女兒嫁給他,一定能過上幸福生活。”
目鈴的下巴掉在地上:你确定不是過上水深火熱的生活?
她隻覺得一切都太過荒誕,難以置信地拉住姐姐一角的手,低聲問道:“你難道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嗎?一隻‘熊’,是一個‘人’的‘親’弟弟?”
“的确很奇怪。”一角說道。
目鈴松了一口氣,看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精神正常的人的。
結果一角又補了一句,“明明是親兄弟,可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目鈴:“……”沒救了。
此時樂團已經就位,賓格如約回到她們面前。奇怪的是,特拉法爾加竟然也與好友一同前來。
然後,貝波和瑪莎尾随着羅,齊齊朝她們進發。
原本不起眼的角落,瞬間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
目鈴:“……”去死吧,特拉法爾嘎。
姐姐被賓格先生牽走,去跳了開場舞;目鈴回過頭,皺着眉上上下下打量子爵背後的大白熊。
盯——
貝波雙頰浮起淡淡的紅暈,微微低下頭,一句道歉脫口而出:“對,對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吧?”
瑪莎眼睛一亮,立刻擋在貝波面前,故意輕輕斥道:“目鈴小姐,貝波還隻是個孩子,請不要對他那麼兇。”
“我幹什麼了……?”目鈴嘴角微微下撇,“而且,将近八英尺高的‘孩子’?”
“是的,貝波隻有十七歲。”羅出聲補充。
目鈴覺得自己被眼前三人聯手針對,臉上煩躁更甚。
貝波見狀,連忙搖搖頭:“瑪莎小姐,我沒事……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見到目鈴小姐就覺得親切。”
瑪莎眉頭微蹙,又很快舒展開來,循循善誘地問道:“貝波很喜歡目鈴小姐?難道貝波以後想娶目鈴小姐為妻嗎?”
她露出揶揄打趣的笑,沒看見羅的唇角立刻繃直了。
“不不不,”貝波搖頭幅度更大,他的臉上再次出現紅暈,豆豆眼裡濕漉漉的,仰頭幻想道,“我喜歡毛量多的女孩子,那種體型魁梧的、有着圓耳朵和鋒利牙齒的女孩子。”
瑪莎傻眼。
氣氛一時陷入微妙的尴尬。四個人都沉默地從侍者托盤上拿起一杯紅酒,倚靠在牆邊,看着場中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心思各異。
舞曲過半,羅不自覺瞥了一眼身側的布裡克爾,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酒,味道辛辣得讓他微微蹙眉。
賓格與一角跳完了舞,嘻嘻哈哈地回了原地。賓格全然忘了第一次撞的南牆,再次滿臉誠懇地勸自己的好友:“羅,你來了舞會,也要與一位小姐跳舞才對啊!”
他望向目鈴,有心想修複他們的關系,苦口婆心地低聲道:“目鈴小姐在舞會上還沒跳過舞呢,羅,你既然是一名紳士,就該……”
“好。”
賓格話未說完便被打斷,最後幾個字卡在喉嚨,變得含混不清。他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啊?你答應了?”
羅早已收回眼神,專注地整了整袖口;而後彎下腰,右手負于身後,戴着雪白手套的左手前伸,狀似平淡地問道:“目鈴小姐,您願意與我共舞這一曲嗎?”
在周圍人的炯炯目光下,目鈴還是沒能說出一個“不”字。
她将手輕輕放在他掌中,指尖剛觸及,就被他穩穩握住。燥熱即使隔着手套,也源源不斷向她湧來。
燭光搖曳,樂聲緩緩鋪陳,圓号與定音鼓奏出低沉莊嚴的引子。他們步入舞池。
二分音符拉起節拍,弦樂奏響主旋律。羅微微貼近,右掌心穩穩貼着她後背,姿态優雅得無可挑剔,踏出的舞步猶如教科書般标準。
——但對目鈴而言,那隻手的陌生溫度難以忽視。她難耐地閉上眼,試圖将自己浸入音樂之中。
和聲漸強,鼓點漸急,第二主題進入。木管和銅管交織上升,色彩愈發強烈,旋律開始跳躍。
羅忽然锢住她的腰,收緊臂彎,引導她步入一連串華爾茲中的内旋與反旋;
他仿佛始終站在風眼之中,高高在上,從容不迫;而她猶如無邊大海中的一葉扁舟,被卷入一個他編織的音流漩渦中,絲毫沒有喘息的餘地:身體一度被迫貼近,裙擺随之高高揚起又緩緩落下,猶如潮汐翻覆。
她的呼吸漸亂,意識也被推進某個模糊不清的邊界。
而羅的目光不知何時也悄然改變。那原本克制疏淡的眼神,此刻灼熱明亮,肆無忌憚地劃過她頭頂的發旋,半斂的睫毛,挺翹的鼻,嫣紅的唇。
旋律動機反複遞進,強拍加重,節奏漸緩,如波瀾歸于暗湧。
在這輕緩之中,羅将她輕輕引向身側,目鈴的身體随之轉動,裙擺在地面鋪出一抹柔和無力的潔白圓弧。
他俯首,鼻息拂過她的鬓發。
“我們,是不是曾經一起跳過舞?”羅脫口而出。
目鈴從舞步中回神,聞言愣了一下,豎起眉毛嘲諷地笑笑:“真是老套的開場白,特拉法爾加先生。”
她以為這是一個庸俗男人無聊的調情,可羅的目光如同陷在光怪陸離的夢中,腦海中不斷有片段閃現:飄起的簾角,少女紅潤羞澀的雙頰,潔白盛開的山茶花。
“不,我記得的。”羅的聲音仿佛迷蒙的霧,“你撩開試衣間的簾子,穿着白色婚紗,與我共舞。”
“!!”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這個男人,這個平日裡冷峻寡言、行止傲慢的子爵,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在舞池中央,說出這樣一句足以令淑女名譽掃地的話!
特拉法爾加·羅不僅傲慢無禮,還輕浮、荒唐、自私透頂!
少女的臉漲得通紅,幾乎和夢中相同;不同的是,她此刻這副模樣完全是因為怒火。
目鈴左顧右盼,确認沒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直接粗魯地松開他的手,在曲目還沒結束之時,就憤憤離開了舞池。
羅沒有挽留她。
他覺得自己有些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