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正稍過。
行駛了一個半時辰的馬車,終于停在鎮國公府外。
蔡昭憶走下馬車,聽禾琅他們說要到蔡晟院子裡坐會兒,便以“鞋襪濕了,換鞋襪”為由,先回了趟望梅院。
屋門“嘎吱”一聲關上。
蔡昭憶踏入内室,從箱匣拿出一雙幹襪,坐在床邊,吩咐進來的桃月道:“桃月,你讓阿雙去打聽一下嶙如山上是否有類似采石場的地方。若有,探探裡面勞工處境。”
桃月聞言,想起之前聽到的鞭打聲,頓時明白什麼,應句:“是,姑娘。”
音落,她等着姑娘下一句吩咐。
可屋裡靜悄悄的,直至姑娘穿上新鞋,起身邁步,也未吩咐什麼。
桃月見此,不禁詢問:“姑娘,你不查鄭使臣今日何故出現在嶙如山?”
蔡昭憶聽到這話,停下腳步,轉眸對上桃月的眼睛,淡道:“他能出現,又未帶嚴寒等人,十之八九是有擅易容者在客館替之,”
“與其費時查他,不如查查嶙如山。查清了嶙如山情況,疑團自會解開。”
桃月知道姑娘心有打算,沒再多問,而是按吩咐,尋機給醉福樓送信。
沒過三日,阿雙那邊就傳來消息。
收到消息當夜。
望梅院。
“姑娘,據阿雙的消息,嶙如山半山腰處有一礦場。場内勞工常受虐待,其管轄者乃工部郎中黃忠全。”桃月說到這,頓了下,續道:“阿雙還查到,那些被虐待的勞工并非本朝人,而是……雲朝人。”
蔡昭憶聽到最後三個字,眸光微閃,臉上卻無驚詫之色。
自從嶙如山回來,她就心存懷疑,被虐待的勞工們并非本朝人。
“姑娘對此并不驚訝?”
桃月的聲音飄來,蔡昭憶斂起思緒,從書中擡頭,淡道:“我朝律法對勞工一事有規,對檢舉者更有重賞。”
“有賞,就有人敢于發聲。哪怕一時被壓下,也會有人為了加官進爵,賞銀百兩,想法子鬧出更大聲勢。”
“那日我觀礦場情形不似第一次發生,但我們在皇城這麼多年,從未聽過嶙如山礦場虐待勞工之事,這說明甚?”
“說明……無人檢舉?”桃月蹙眉,怪道:“可是朝廷白給的賞,為何不要?就因是雲朝人?雲朝是我朝的附屬國,如此,不怕雲朝王君有微詞,告到陛下那裡?”
蔡昭憶輕輕一笑,意有所指道:“有些事情,上位者不說,并非是不知。”
桃月明白話中深意,詫異道:“姑娘的意思是,礦場虐待雲朝勞工,陛下知曉但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蔡昭憶點頭,放下書,“我這兩日暗查了前朝一些事,得知雲朝之所以成為我朝附屬國,是因當年與蠻多相抗有敗趨,加之前朝施壓,雲朝王君這才簽了百年附屬之契。”
“自古以來,附屬國都如有一技之長的外仆。而附屬國的子民,就是外仆之子。”
“試問,堂堂帝王會為了外仆之子被欺辱,去責罰自己手下的人麼?”
答案顯而易見。
不會。
蔡昭憶想着,蓦然想到鄭承晏賀禮之事。
先前因在刑部司孫主事手裡找到秦宸的信,她便以為鄭子暄與秦宸之間有瓜葛,如今深想,她才恍然這件事不簡單。
以皇帝的性子,生辰上出了這種事,他必會責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禮部及鴻胪寺同查此事。縱然這事查起來麻煩,也定要查到底,看是否雲朝王室有意為之。
故按常理,皇帝記得這事,應會給底下人定個破案期限,如此一來,秦宸與孫主事便無法壓下這事,甚至給卷宗換名。
這也就說明,壓下賀禮一事者并非秦宸,而是……皇帝!
皇帝為何這麼做?
是因那時她散播的謠言?還是想留下鄭子暄這個前途無量的少年将軍,避免來日雲朝反抗?
“禀姑娘,王媽媽派人來了。”
蔡昭憶暗忖間,屋門外一道女音驟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回過神,擡頭看了眼桃月。
桃月會意,打開屋門看見來人,道:“進來吧。”
小丫鬟微微颔首,邁入屋内,走到書案前朝蔡昭憶福一禮,緊接拿出一封信放到案上,“禀二姑娘,這封信是剛才一位自稱二姑娘舊識的黑衣姑娘所給,王媽媽特讓奴婢送來。二姑娘若無吩咐,奴婢告退。”
蔡昭憶點頭,“嗯”了一聲。
待小丫鬟離開,屋門關上,她擡手拆開信,一行楷書映入眼簾——臘八節,戌末,南街華成巷滟居候爾。
落款,鄭子暄。
*
十二月初八。
家家戶戶歡度臘八之日,身在軍營的鎮國公特意回了趟鎮國公府。
晚膳間,蔡昭憶得知父親要在城門落鎖前趕回軍營,便借此提出陪父親逛逛正街。
蔡晟和蔡元漪對此并無異議。
戌時六刻,城門落鎖。
蔡昭憶與兄妹送别父親後,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在街上又逛了起來。
逛到一處面具攤前,她停下腳步,選了一張兔形面具。
其面具眉間,眼尾兩側皆有一朵絹布裁剪而成的牡丹花,面具下方還墜着兩條流蘇。
“二姐這個面具真好看,二哥,你我也選一個!”蔡元漪說着,拿起另一張羊形面具,轉頭想給姐姐看看,結果方才還站在旁邊的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