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于歸隻是彎了彎眼角,笑眯眯地收下了,還小心地收進懷中,生怕被人群擠壞。
小姑娘抿了抿唇,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收下她的絹花。
一朵不怎麼值錢,用積攢的廢舊邊角料做的絹花。
身後鼓點變幻,仿佛一個信号,她朝于歸眨了眨眼後,端着圓盤走開,面上笑意更盛了些,吆喝聲也變得更大。
洛陽真是個好地方。
看夠了雜耍,于歸又從人群中鑽出來,見晏秋池和節華都在,頗為驚喜,一副找到同道中人的模樣:“你們也喜歡看這個?!”
節華:您瞧見我頭上的汗珠了嗎?這等嘈雜的江湖雜耍,連他的眼都入不了,更何況盛平王?
但他謹慎地沒開口,看向晏秋池,果然見他平靜點頭,甚至還點評了一句:“耍得不錯,那少年瞧着倒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于歸看不出來什麼練武的資質,但也連連點頭。
節華:“……”
三人繼續往前走。
今日的于歸一直很興奮,像隻自由的鳥兒。
晏秋池跟在她身後,任由她東瞧瞧西逛逛,并不催促。
這隻是個開始。
晏秋池在心裡如此說。
往後的每一日,于歸都會過得如此開心自由。
他頭一次慶幸起來,慶幸自己的身份,若說從前他的心願隻是輔佐兄長,保江山穩定,天下太平,那往後便多了一條。
他要讓于歸永遠自在無虞。
任何人,都不能再束縛她,将她困在高高的牆裡。
轉過街角,不遠處有馬車辘辘駛來。
晏秋池略擡了擡眼皮,随即又不感興趣地轉回眼,看于歸在桃幹和杏幹之間糾結。
“何必為難?想吃就都買。”
于歸搖頭,“不行,吃多了牙疼,隻能選一個。”
“無妨,我讓太醫給你開個方子,宮中王太醫最擅此道,你隻管吃你想吃的就是。”
于歸聞言一怔,随即忙指着面前七八個竹筐讓店家一樣來點兒。
她轉過臉去,在晏秋池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笑了笑。
下一刻,于歸面色突變——拐角處突然竄出一個孩子,驚了馬車,眼看那馬驟然受驚之下,已失去控制,高高揚起前蹄,而那孩子還倒在地上。
于歸下意識便沖了出去。
這家店剛好開在街角,他們站的位置離得最近,于歸将孩子抱進懷中,随後迅速朝旁邊躲開,後背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一旁的石階,她狠狠皺眉,立即咬住唇,将呼痛聲咽了回去。
而在她沖出去的同時,一道矯捷的身影三兩步飛身而起,在衆人的驚呼中穩穩坐在了馬背上。
棗紅色的高大駿馬幾次揚蹄想将這個陌生人甩下去,但他身形始終不動如山,死死控住了缰繩,片刻功夫後,馬兒終于漸漸安靜下來,重新變得溫順。
人群中甚至傳來叫好聲。
于歸悄悄深吸了口氣,擡頭去看他,晏秋池也恰好低頭看來,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都在确認對方是否安好無事。
晏秋池下了馬便想去看于歸的狀況,但車夫卻趕了過來朝他連連道謝。
他将缰繩遞還給車夫,不欲多說,轉身便要走,身後馬車車廂中傳來一道女聲:“恩人且留步——”
見于歸已經扶着小孩站起身,正彎腰同那孩子說話,晏秋池便朝馬車走了幾步,問:“還有何事?”
“多謝恩人方才及時控住了馬,此處百姓衆多,若不是遇上您,恐怕這馬今日還會撞傷旁人。”
裡面道謝的聲音聽上去應是個年輕女子,先前那一眼,已讓晏秋池瞧清了這輛馬車,包括其上的家族标志。
于是他隻道:“孫小姐客氣了,不過既知此處人多,便煩請管束好下人,放緩車速,以免再出現方才的事。”
孫清如聞言,臉色一白,靠近窗戶低聲道:“小女知錯,王爺教訓得是,今日是小女冒失了,往後必不再犯。”
往日在此等人群聚集之處,馬車都會放慢速度,但今日她歸家心切,便催促車夫快些,這才會在那孩子出現時未能及時停下,沒想到盛平王竟全看在眼裡。
她心中一陣後怕,方才那馬兒眼看要朝人群沖去,若是真出了事,以今上愛民如子的性子,莫說自己歸家後會不會被訓斥,恐怕父親也會因此事被人彈劾。
幸虧今日遇到了盛平王。
見她言語誠懇,晏秋池也無意糾纏,轉身便走。
車夫已重新套好了馬,在簾外忐忑問道:“小姐,可要繼續走?”
“走罷,慢些走,莫再撞着人。”
說話間,孫清如掀起窗簾,剛好瞧見晏秋池走向路邊的姑娘,雖然聽不清二人說了些什麼,但他的神情很是溫和,還帶着些擔憂。
他伸手想要拍對方的頭,那姑娘卻躲開了,還瞪了他一眼,二人動作說不上有多親密,但卻仿佛有種相熟已久的默契。
孫清如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女子身上,對方臉上帶着面紗,看不清面容,但露在外面的眉眼瞧着有些陌生。
看衣着既不像盛平王的丫鬟,也不像姬妾。
可整個洛陽城,叫得上名字的貴女就沒有她不認識的,這個女子,究竟是什麼來曆?
盛平王忽然回京,難道是因為她?
馬車走得遠了,那二人的身影漸漸模糊,孫清如放下簾子,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