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前的人,卻沒一點能沾得上。
他背後是一扇花鳥屏風,手裡端着盞白瓷骨碟,筆墨紙硯毫無章法地擺在酸紅枝長桌上,金蟬鎮紙壓着刀澄心紙,狸奴捉蝶圖才畫到一半。
硬山頂的連屋被打通,酸紅枝書架塞滿了舊書,牆上挂着的全是驚世佳作。
徐暇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周姑娘。”
一點兒傲氣都沒有,好像……還有點羞赧?
宣止盈忙行禮。
不管怎麼說,他都救了自己。
博山爐中徐徐燃起白木香,一名小婢進來奉茶,捧過徐暇手中的畫碟,收拾桌案上的毛筆,蹲在青花大瓷缸旁洗筆。
徐暇在一旁的青花水盂中洗手,透淨的水混了彩顔,染出濃豔的黑。
宣止盈先開口:“聽說太子殿下身體有恙?”
儲君中蠱事關國運,陳照月刻意吩咐白桑提點她少言。
徐暇眉心略顯憂愁:“他說你會解蠱。”
他說?
宣止盈嗅見了蹤迹,追問道:“殿下您見過他?是男是女?身量如何?相貌如何?”
徐暇一時說不出話來,含糊道:“我……我不記得了。”
宣止盈暫且不管心中疑雲,循循善誘:“那您對他還有什麼特别的印象嗎?”
徐暇回憶着,複誦道:“及冠男子,嗓音低柔帶笑……高我三寸左右,人太多了,一眨眼就見不到了。”
說到最後,他看向宣止盈:“中蠱了,多久會死?”
宣止盈:“……”
她也很想知道。
小婢洗筆的嘩嘩水聲中,宣止盈斟酌着勸說:“殿下,您是儲君,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這蠱是新蠱,暫且沒有解藥。”
“可他說你會解,隻要你把解藥給我,千金還是爵位,我都可以替你問父皇要。”
“殿下,我也沒見過這種蠱……”
“那他為什麼說你會解蠱?”
“……”
宣止盈暗暗掐緊了手心。
好問題,她還想知道為什麼呢!
“他說了我的名字嗎?”
不是這樣,徐暇也不會聽到白桑禀告時出言保她。
徐暇回憶道:“原話是‘若想活命,尋卉羅司周瓊’。”
太奇怪了。
宣止盈眯細了眼。
周瓊是她的化名,姚京知道此名字又知曉她蠱師的身份,不過雙手之數,剔除白桑、陳照月、應常懷、尹征、賀采詞、趙仵作後所剩無幾……
他點名道姓,又将徐暇牽扯進來,像是……
宣止盈不确定地想,像是給她找個靠山?
“沒點思緒嗎?”
她的思緒被徐暇驚疑不定地聲音傳打斷。
他略略捏着袖子,退了一步:“仔細想想,說不定他什麼時候把解藥給過你呢?”
宣止盈無奈道:“若是我真的有解藥,應大人就沒機會點火了。”
徐暇憂心忡忡,背着手不說話。
小婢從書架後面捧出疊軟巾,轉動筆管,一一弄幹,又以絲綢包裹筆管,捉繩挂在酸枝筆架上。
她的手法很是熟練,筆尖如山峰,每一根筆毛都妥帖地聚在一起。
宣止盈敏銳地察覺了他的不愉,試探道:“雖然現在沒有解藥,但我解蠱經驗豐富,若是殿下信任,可以試着制。”
徐暇點頭:“自然,你做好了藥給……”
“啪!”
筆架忽然倒塌,連着上面挂着的羊毫、狼毫、鼠須筆都摔下桌,竹制的筆管噼裡啪啦地落在地上。
徐暇閃過心疼之色:“你幹什麼——”
“奴婢知錯,求殿下饒命!”
小婢撲通跪下,伏身顫抖。
徐暇疾步繞過來,帶氣撥開她:“走開。”
小婢跌倒在地,取來絲綢遞上,徐暇用絲綢包裹好,仔細察看每一隻筆。
宣止盈見狀不便再呆,便提出告辭。
徐暇分神瞅了她一眼:“反正就這樣,有事喊……喊綿玟。”
旁邊神色慌張的綿玟站起來,讓她認清楚。
宣止盈點頭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