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匹漆黑如墨,強健壯美,唯有額心一點雪白,是日行千裡的罕見寶馬。
青年含笑:“正巧我在那座城,應大将軍的事在座的各位都沒我清楚。她啊,是自己作死,吃醉了酒,不小心把陛下賜給她的白玉佛,摔了!”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原先感歎上天不公的老窮酸,結結巴巴問:“是陛下禦賜……”
青年點頭,歎息道:“正是呢。她藐視皇室,論罪該斬,陛下留她一命押回京論罪,已經是顧念舊情了。”
也就是戰功無數的應遙祝,換個人卉羅司又要磨刀霍霍了。
沒想到還有這種内情,剛剛還憤恨不止的人紛紛追問細節。
青年喝了口茶水,侃侃而談,繪聲繪色,口舌比茶樓裡說書先生還要伶俐。
把當日酒醉的酣然、打碎玉佛的慌亂、被問罪的忐忑展現的淋漓盡緻,仿佛一個故事活生生的發生在衆人面前。
言畢,他長飲一口涼茶,将杯子擱在桌上。
“反正人呢在路上了,這幾日就會回來。應遙祝一走,駐西侯接管帥印,對戰吳王。”
又要些人問了,這駐西侯是誰?
青年道:“這我可不好說,總之呢,他放着逍遙日子不過,非要去邊境打仗吃黃沙。”
衆人不免說起來駐西侯的立場,一時人聲鼎沸。
有人下了結論:“那他是個好人嚯。”
青年微微一笑,望着門口的日晷移了寸許,年輕人早就解了馬,站在一旁等他。
他接過缰繩,利落地翻了上去,輕夾馬腹,如箭一般沖出。
年輕人跟在後面,寸毫不讓。
馬蹄激起煙塵,二人逐漸遠去了。
黝黑漢子坐在門口,瞧着他們離去的方向出了神。
茶棚老闆來收碗,笑着撞了他一下。
“張大,發什麼呆,你也想要匹寶馬不成?”
名為張大的黝黑漢子回了神,驚疑不定道:“老蔡,應大将軍的坐騎昏曉,是不是也是匹額心點白的黑馬?”
老蔡把一摞碗抱着,笑得不行:“别做夢了,應大将軍什麼貴人,能有功夫和你坐一張桌上喝茶?醒醒神吧,今日的柴還沒砍呢。”
“呀!都快中午了。”
張大徹底沒了念頭,背起柴刀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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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遙祝作為臣子,回京首先要拜見陛下。
宛施沒跟着去,回到應府,知會上下她回京的消息。
應常懷讓尹征把人喊過來,問了她一路怎麼樣。
宛施還沒脫男裝,隻道:“将軍說沒事,讓你放心。”
應常懷知道她,連信都沒送回來,肯定心裡有萬全的盤算,不過知道歸知道,問一句總是安心。
應遙祝拜見陛下的事不胫而走,當夜收到消息的老狐狸欣喜若狂又怅然若失。
喜的是,應遙祝是待罪之身,大權旁落,他們終于有可趁之機。
怅然的是,他們在朝堂上攻讦無數,軍中安插刺客……到頭來實現他們目标的居然是一壇酒。
有種最終撼動大樹的居然是跐蜉的荒誕感。
不管如何,他們不約而同的去了書房,哼着歌寫了滿滿一本奏折彈劾。
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
應常懷不放心,親自去宮外接人。
西衛門還沒落鑰,他守在外面,望着紅的發黑的夾道盡頭,那裡黑黢黢的,好似惡獸張開的大口。
夜裡有些寒,他披着件大裘,駐足眺望。
不知過了多久,一點橘色的光出現在了盡頭,像是一口就能吹散的霧氣。
宮婢提着燈,替應遙祝照着腳下的路。
應遙祝還是那身圓領袍男裝,燈火映得他眉目如星,帶着些風流。
走路一瘸一拐的,一看就跪了很久。
應常懷上前幾步迎上去。
宮婢見他來了,笑着行禮:“既然應少卿來了,奴婢就偷個懶兒先告辭了。”
說罷将燈籠交給應常懷。
應遙祝‘欸’了一聲,把燈籠又塞回去:“我們幾步路就上車了,你回去還遠着,拿好。
見宮婢猶豫,她爽朗一笑:“算是謝你的帕子。”
宮婢微微紅了耳朵,行禮道謝。
待人轉入宮門,應遙祝繃不住了,把全身的重量壓在應常懷身上,疼得龇牙咧嘴:“幹站着幹嘛,不搭把手。”
她雖然是女子,身高比起男子也不輸,加之常年練武,頓時如山嶽般壓倒而來。
應常懷手裡拿着燈籠,扶的不免有些吃力,說話也帶着股咬牙勁:“都裝一路了,差這麼幾步嗎?”
說歸說,照舊把人扶上了車。
尹征輕揮鞭子,車輪滾滾向前。
徐舒讓她跪了三四個時辰,午飯也沒給吃,應遙祝把食盒裡的點心塞進嘴裡,就着茶水咽下去。
“哪兒能在女人面前露怯。”
她狼吞虎咽,不一會兒功夫就幹完了一疊點心,把食盒倒過來,居然沒有第二碟。
應常懷淡淡道:“家裡留了飯。”
???
應遙祝:“不是,你有病啊,等我回去得什麼時候?”
這個點都能睡覺了。
應常懷看向她,微微皺眉:“我也沒吃。”
應遙祝:“……”
你倒是吃啊。
算了,她放棄了跟這人講道理,靠在車壁上,發出最後的掙紮
“我要肉。”
“紅糖肘子地鍋雞,梅菜扣肉紅燒魚……”他笑了笑:“都是你的。”
宛施一回來,他就讓廚房去買了。
應遙祝哼哼兩聲,悠哉悠哉:“我還要幾個漂亮的婢女扔院子裡伺候。”
應常懷的笑頓時就沒了。
應遙祝先發制人:“怎麼了怎麼了?又不能對她們幹什麼,我樂意跟美人待在一起不行嗎?該死的狗屎章動作太快了,大帳中三十八個伺候我的美男一個都沒帶回來!”
說到最後,她面帶憤恨,重重錘桌。
應常懷:“……”
他冷笑一聲,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