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擺在應遙祝的白鹭院裡,宛施吩咐人擡了張長桌出來,自上而下擺了二十多樣菜。
河裡遊的,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應有盡有。
兩排白瓷骨碟上,雕龍刻鳳,紅綠黃彩,色香味俱全。
應遙祝深深吸了一口氣,直接動筷。
應常懷揮退伺候的人,拿着碗筷慢條斯理地用飯。他原本胃口不大,今夜心裡有事,沒吃幾口便擱了筷子,看着她吃。
任誰吃得正香被人虎視眈眈地看着,都會食欲頓減。
“有話就說。”應遙祝往嘴裡塞了口腌菜,嚼的嘎嘣嘎嘣脆:“别來食不言寝不語這一套。”
應常懷斂了目光。
他背後是半壁的燭火,很容易讓人想到下元節飄滿水燈的護城河。
“到底怎麼回事?”
應遙祝嚼着嘴裡的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的目光其實沒有刻意地表達什麼,就是那麼平淡的一眼,但應常懷隐約感覺到了一絲無形的壓力。
表情也很好認,有點煩,但耐着性子。
不過一刹那,她收了視線,塞了一筷子紅燒肉,态度随意散漫。
“沒什麼,我現在沒事了,就這麼簡單。”
她的回答無疑确證了應常懷的某個猜測,他松了一口氣。
“所以,一切都是你的計劃?包括那尊玉佛?”
應遙祝勾唇嘲諷:“差不多。從接到你的消息開始,我隐隐就有了個模糊的計劃,走一步算一步到現在。打碎玉佛後都不用費心通知,沒半個時辰,狗屎章就進來說要驗收。”
那人雄赳赳氣昂昂,好似自己幹了什麼罪惡滔天的大事。
應常懷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通風報信的人呢?”
應遙祝責怪道:“一個打碎禦賜之物的人哪兒有心管這些事?”
應常懷冷哼一笑:“名字都遞到眼前了,還是不舍得動他。”
應遙祝裝聾。
他心中暗罵她死性不改,還是見了美人走不動路的狗德行,要是周時季在她邊上就好了,他心眼最小又醋火滔天,動手最合适。
“别說我了,你消息哪兒來的?”
應常懷頓了一瞬:“一個吳地人。”
應遙祝哦了一聲:“不講講?”
他沉默了一會兒:“一個蠱師。”
應遙祝明白了。
她綻唇一笑,眼裡好似落滿星辰,拉長了聲音。
“女蠱師——”
應常懷:“……你哪隻耳朵聽我說的是女人?”
應遙祝挑眉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我自己有眼睛看。拿面鏡子照照,你那欲語還休的表情還用得着說嗎?”
應常懷冷眼瞧着她大笑的模樣,真想把真話說出來。
不過那是一個尚未被證實的猜測,在找到證據之前最好不要聲張,免得讓人希望成空。
他把話咽下去,喝了口茶水。
“戰功又是怎麼回事?”
應遙祝的笑聲戛然而止。
“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說一遍有那麼難嗎?非要我問幾次?”
他态度執着,有些她不說決不罷休的意勢在。
應遙祝聳肩投降:“流傳的版本你都聽過了,我把秋白坡打下來了。”
應常懷:“那沒流傳的呢?”
應遙祝笑了笑。
燭光用最溫柔的手描摹着她的發絲和面孔,那雙深邃的眼睛閃過銳利的光芒,那是占據山峰之巅的矛隼才有的目光。
茫茫雪野上,它俯沖墜地,草葉乍碎間,獵物瞬間斃命。
應遙祝舔舔唇,笑的有些瘋:“秋白坡是吳地送我的。”
那一刹那,應常懷都忘記了呼吸。
“哦,糾正一下……”她道:“做主的人,是吳王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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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遙祝回來的動靜不小,滿府歡呼雀躍,隻有宣止盈望着滿院燈火,如釋重負。
她轉危為安說明自己給的消息的确可靠,重生之事既然被證實,應常懷暫時應該不會動她。
不然那個活閻王動不動起殺意,她防着心累。
趁着今日出太陽,宣止盈到院子裡看。
風輕掠而過,青藤微動,草木清香暗湧其中。
宛曲哭歸哭,衣裳做的不錯。
應常懷比她高了半個頭,但改好的新衣穿在她身上很是合适。
“姑娘。”
門口有小婢探頭喚她。
“姑娘還記得我嗎?我是小筝。”
宣止盈想起來了,那日正是她提醒自己書樓的鑰匙在應常懷手中,站起來問她:“記得,怎麼了?”
小筝一臉憂愁,甚至有些想哭了。
“宛曲姐姐早上把小梨關在房裡,誰也不許進去。小梨在屋子裡面被她打的直哭呢。”
小梨便是那日圓臉的小婢。
宣止盈停頓了一刻:“怎麼回事?”
小筝哭起來:“小梨過兩日就要回家了,早上起來說起姑娘給的點心好吃,要是能帶給爹娘吃就好了。說着不免誇了幾句,被回來的宛曲姐姐聽到了,當即便揪着她頭發拉進房,現在還在打呢!”
宣止盈聽完忙跟她去。
宛曲住的地方離院子不遠,但也不算近,還沒到門口,她便聽見了小梨夾着求饒的慘叫聲。
“小賤人,你也敢作踐我!上次給她獻殷勤我還沒跟你計較,就踩着老娘的頭要上天了是嗎?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