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似嗔還怨,委屈極了。
那雙素來冰雪凍人的眸子慢慢沉了下去,一把拽住她的手。
宣止盈微微愕然,緊接着下巴也被人掐住,拉到他面前。
這個距離比她所有的刻意接近都要近,鼻子差一絲就撞到一起,溫熱的鼻息撲在臉上,她甚至能感到他臉上的溫度。
她掙紮了下,換來的是下颌的痛楚。
應常懷望着她,那是種一眼能看透人的眼神。
宣止盈被這一眼看的起了退意。
“大人生氣了。”
她微微一笑,直起腰來。
起到一半,她的後頸被人掐住直直地他懷裡摁,她往一旁栽過去,又有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腰。
鼻子撞在一起,唇與唇幾乎貼着。
堂内靜悄悄的,隻能聽見飛鳥掠過屋脊發出的清鳴。
應常懷揉着她僵硬的後頸,放了點距離,笑了。
那是帶着嘲諷的笑。
“功夫練得不好,丢人現眼。”
宣止盈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看清了他眼底的得意春風。
她一時很難去描述這種感覺。
有點被人譏諷的羞恥,有點憤怒,細說起來更多的是不服。
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他以為自己赢了是麼?很得意是嗎?
下一刻,她鬼使神差地捧起他的臉,張口咬在唇上。
他的唇形薄,唇瓣卻很軟,會讓人想起嶺南送來的荔枝,剝掉外面堅硬的殼,果肉包裹着豐沛的汁水。
應常懷的雙眼睜得極大,瞳孔劇烈縮緊,反手推她。
宣止盈已經後撤一步站遠了。
“嘶。”
他的唇疼得厲害,嘴裡嘗到了腥味,摸了下,果然出血了。
應常懷首先不是想着要淨手,而是惱火地笑了。
他很久沒有這麼想弄死一個人了。
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殺意,宣止盈無聲地再次後退。
咬的時候沒想太多,現在要不想,就再也不用想了。
“大人不是說我功夫不到家嗎?”她硬着頭皮道:“不多練練,怎麼能憑空娴熟。”
他看過來:“拿我練。”
宣止盈聽不出來他的态度。
——你竟敢拿我練!
還是。
——所以你拿我練?
不管他什麼意思,都不妨礙她轉身往門外跑。
應常懷人高步長,三步做兩步把人抓了回來,摁在椅子上。
宣止盈縮在椅子上,閉緊眼睛舉手欲擋:“大人我錯了!”
她手腕上包着的繃帶早已滲血,透着白色衣衫,顯出團濕暈的紅。
應常懷被血逼得冷靜下來,仔細打量了她身上,才發覺不止這一處。許是和宛曲打架時掙裂的,傷口一直在溢血,現在才透出來。
他念了大伯的名字三十多遍,告誡自己她什麼都不知道,最終松了手。
“把傷口重新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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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遙祝蹲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千算萬算,她怎麼也沒想到屋子背後有一灘水,墨化了一團,撿起來的時候不看體位連男女都分不清。
她珍藏多年的寶書就這樣毀了!!!
宛施好意勸誡:“要不先把書收起來?”
她等會兒還約了宣家祭司來院子裡談事,萬一正好掉下去……
宛施甚至都不敢想象那個場景。
應遙祝捏着它一角從水裡提出來:“沒事,繼續曬,還有存本。”
宛施:“???”
“可将軍,你不是說這些都是孤品嗎?”
應遙祝把書扔掉,拍拍手:“就是為了應對這種意外,我才特地讓人繪的存本,存在了西院的書樓裡。”
說這話的時候,她透着股睿智的遠見。
宛施:“……”
存本被放在西院的書樓,應遙祝的鑰匙在回來當夜應常懷就還給她了。
怕耽誤約見,宛施與她一同前往。
應遙祝離京多年,已經記不清具體位置,隻記得是本包着皮的書冊,放在應常懷不會看的那些書裡面。
她排除了幾個書架,與宛施一本本地翻着。
“都放在一起嘛?”
應遙祝放下本書,又抽出一本新的:“不是,放一起就被一鍋端了。”
宛施又打開一本,照樣不是。
兩個人不知道翻了多久,應遙祝找了個婢女跟門房通消息,等人到了過來叫她們。
不知不覺,一整架書翻完了,宛施往裡移了一個架子。
“将軍記得宛曲嗎?”
應遙祝:“誰?”
宛施換了種問法:“幾年前國公府的林姑娘要住到應府來,你不同意,為了氣她救下的那個。”
這麼說應遙祝就想起來了。
“她怎麼了?”
宛施無奈道:“昨夜她跑我房裡來又是送珠钗又是說好話,我本以為她想回白鹭院伺候,結果她一張口就向我打聽你行蹤。”
對于有些頭臉的人來說,行蹤最好隻有心腹知道,以免仇人做局刺殺。
應遙祝微微皺眉:“她說什麼事了嗎?”
宛施把書塞回去,又拿了一本。
拿到手裡時,她感覺書頁質感不同,好似是本有年頭的老書,書頁上寫着‘元和三年記’。
她随手打開,一面回道:“沒,隻說問問,要留意嗎?”
——七月十八日,阿盈為捉蟬爬樹,不慎掉入池塘,罰跪一個時辰。
宛施又翻一頁。
——八月十五日,阿盈和小卓一起吃月餅,拿蛇吓他,小卓大哭。阿盈被罰跪三個時辰,禁足半月。
——十二月六日,阿盈放蛇咬人,訓斥時一聲不吭。她總是這樣,每逢差錯必低頭不語,于暗處緊張挫指。不過今天她生辰,先不罰。
這本日錄厚達上百頁,幾乎都是在講這個‘阿盈’,從正月她收紅包拜年開始,記到年末她長高了幾寸,拳拳之心感人肺腑。
宛施不免好奇:“将軍,這是誰寫的?”
應遙祝拿起來看了一眼。
“我大伯寫的,他死了沒多久這些東西跟骨灰一起被運回來。”
說罷她開玩笑道:“我跟應常懷說,說不定我們還有個流落在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