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應常懷在自己家也挖了地道,把人送了出去?
應常懷站在半開的院門外,抖了抖袖子,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容。
“沈濯,聽清楚了?”
沈濯端詳他的神色,并不說話。
應常懷唇角一勾:“怎麼,還不死心?”
沈濯冷笑一聲。
他身上有股與應常懷如出一轍的狂勁兒,即使站在那麼多人裡面,依舊出類拔萃。
“不如你先告訴我,院子裡的血巾和毒蟲是誰的吧?”
應常懷眼瞳微動,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沉默無疑讓沈濯氣焰高漲。
沈濯大笑道:“怎麼,說不出話來了?”
“就算沒有找到周瓊,隻憑這兩樣東西,你也絕不清白!”
風吹裳動,應常懷已經冷靜下來,淡淡道:“沈大人,沒有證據就别虛張聲勢,律法隻談罪否。”
他一掀眼皮,語氣森涼:“有本事就找到證據,沒有的話,就别怪我送客了!”
宛曲聽的焦急不行。
那個狐媚子分明就在前面,怎麼沒一個人認出來?
沈大人不會真的就走了吧?
她拼命地朝對面的夏近使眼色。
夏近心不在焉地站着,沒注意到她的動作。
宛曲急中生智,将頭上銀钗取下來,借着如意钗頭背面反射陽光。
夏近被刺了眼睛,終于看見了她。
宛曲不敢表現的太明顯,隻用眼神牽引他看向某處。
他皺了皺眉頭,還是湊到沈濯身邊禀報此事。
沈濯望他說的方向看去。
一個女人站在廊下,白玉似的頸子垂着,像隻安靜的鶴。
雖然頂着一張與周瓊完全不一樣的臉,但她們的身形幾乎一模一樣。
沈濯瞬間明白了什麼,冷笑一聲。
宣止盈餘光瞥見他朝自己而來,一步一步,很慢、很穩,随即抽出刀來。
那雪亮的刀尖挑着她下巴,逼迫她擡頭。
雙眼對視。
沈濯轉動刀柄,往她頸側壓過去。
白玉似的頸子,霎時出現一道血痕。
宣止盈一動不動,袖子低下的手輕輕顫抖。
正當沈濯打算更進一步時,一把刀自視線中斜劈過來。
“铿!”
刀鋒嗡鳴,沈濯被震得後退。
宣止盈愕然擡頭,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站出來。
秋水起波,葉落紛紛。
寬袖随風而動,應常懷手裡握着宛施的刀,擋在了宣止盈面前。
他是文臣,武藝不及沈濯,所以選了劈的招數。
縱使取巧了,右手的虎口也被震得發麻,沒有讨到任何好處。
沈濯揮刀如風,指向他,話卻對着宣止盈說:“藏水于海,差點就被你騙過去了!不過再怎麼改變容貌,一個人的身形、神态、習慣都無法改變。”
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周瓊。”
顧秋聲終于反應過來了:“周瓊?她、她是周瓊?”
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紛紛低頭交談。
“她竟然是那個蠱師!”
“天啊,咱們府裡居然有蠱師?”
“我聽說,她殺人是為了要人血養顔,永駐青春。”
“怪不得,這張臉說不定也不是她的吧。”
“……”
惶恐宛如蝗蟲過境,應府的仆從都開始憂心自己的性命。
應常懷準确無誤地抓住宣止盈的手,把身後的人讓至人前。
“你倒說說周瓊高幾尺,腰寬幾寸,掌長幾寸,鼻子到眉心為多少,兩眼寬多少?”
顧秋聲語塞,撇了一眼旁邊。
沈濯的臉黑的跟鍋底一樣。
“胡攪蠻纏!”
應常懷道:“……你每次理虧就隻知道說這四個字。”
沈濯更氣了。
少時他們一同在國子監入學,沈濯武強,文比武弱,他文強,武比文弱。
二人一個賽一個氣傲,明面上私底下多次交鋒。
沈濯失手射中了應常懷的靶心,應常懷挑他一樣的題目寫策論,你來我往,你擊我擋。
後來沈濯封蔭入步軍,同年應常懷科舉入仕,争鬥不曾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且她有名字。”應常懷道:“她叫宣止盈,父母所賜,祝念謙懷自持。”
宣止盈微微擡頭。
從她的角度,隻能看見應常懷的側臉。
他用衣袖隔開,握緊她的手腕,說話的樣子像個護短的長輩。
這樣溫柔的話,與他以往所為大相徑庭。
但奇怪的是,聽到的那一瞬間,她并不覺得有割裂感。
她知道應常懷執着地為了一口團圓飯,駕車去接應遙祝,抛下公務,餓了很久。
他也是有血肉和感情的。
他也會護着别人。
隻是她有些倒黴,每一次都是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