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緻真好。”最光陰循着香氣而來,坐在了她對面,“原來你也有風雅的一面。圍爐煮茶,不錯嘛。”
“生活總要有些情趣的,”她剝了一把花生米遞給最光陰,“要嗎?”
最光陰毫不客氣的接過花生米,還分了一些給小蜜桃。
月澈見最光陰吃的開心,有些期期艾艾的開了口,“你們最近,有月神殿那位大祭司的下落嗎?”
“他受了意琦行一劍,也不知道死沒死。你幹嘛關心他?”最光陰略帶試探的反問。
“他的幻術近登峰造極,我怕你們中了暗招不自知嘛。”
“幻術,究竟是什麼?”最光陰伸手還想要吃的,月澈又給了他一把烤好的闆栗。
“就是利用人心深處的執念所制造出來的幻象吧。人總是甯可沉浸于美好的幻想,也不願清醒的面對痛苦。幻術就是利用這一點來迷惑心神的。”
“那你知道如何傷人魂魄嗎?”
月澈驚訝的看向他,“你怎麼會想知道這麼陰損的事情?”
“說來聽聽。”最光陰給月澈倒了一杯茶,“喝了就快說。”
她自然不可能暴露自己就是月神的事實,隻好藏一半露一半說與了最光陰,“我隻知道以惡念為武器才能傷及魂魄。”
那看來那日的幾道虛空灰影就是由惡念彙聚而成的暗器...有點傷腦筋啊。
“有沒有破解之法?”
她猶豫着搖了搖頭,“虛空之物,防不勝防。”
若是心智不堅定的神族也會受到此法傷害,所以月澈是真的沒什麼法子。
“不過此法傷天害理,需要施法者消耗大量元功且承擔惡念反噬,是無法在短時間内使用第二次的。”
最光陰這才舒了一口氣。
”哎!小蜜桃!”
小蜜桃在雪地裡打滾,玩得滿身是雪,待它耍夠了,抖着毛将雪都甩到了月澈他們這裡。
月澈佯裝要教訓它,随手捏了個雪球朝着小蜜桃丢過去,沒想到砸到來尋他們的绮羅生身上,而小蜜桃為躲避雪球撞翻了她的爐子。
“小!蜜!桃!”
小蜜桃見勢不好躲到了最光陰坐着的那一邊。
“出來!”
小蜜桃:你好兇啊,你這樣是嫁不出去的。
月澈惱羞成怒,抓起一個雪球威脅道,“再不出來我就丢你了哦。”
最光陰護着自己的狗,“好了,不要和小蜜桃計較嘛。”
她轉過身叉着腰,嬌蠻的說道,“要是小蜜桃給我和绮羅生道個歉我就不計較了。”
狗子從最光陰背後耷拉着耳朵走出來朝着二人道歉。
沒想到月澈一把将手中的雪灑到小蜜桃身上。
“哈哈哈哈落雪狗!”
最後反倒變成小蜜桃追着月澈跑。
【第十三章】
神曦站在山路旁的紅梅下看着他們打鬧,露出清淺一笑,如春水梨花,驅散了她身上深重的冰雪寒意。
“你...你笑了...”月澈簡直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你剛才笑了。”
小蜜桃:我也看到了!
“你的錯覺。”神曦提着一籃子瓜果走來,“我隻是來送點東西。”
“绮羅生、最光陰,你們也看到了吧。”她拽了拽绮羅生的袖子,自己肯定沒眼花!
绮羅生和最光陰耳根有些微紅,各自偏過頭去,點了點頭。
“你多笑笑嘛,”月澈捂住自己發燙的臉,“我算是明白為什麼周幽王願意烽火戲諸侯博美人一笑了。我要是周幽王,我也願意。”
“你别好的不學淨學壞的。”最光陰不贊同的看着月澈,發現她完全沒聽自己在說什麼,狠狠踩了她一腳。
“你幹嘛!我看你是嫉妒人家長得太好看吧。”
绮羅生用扇子捂面,裝作哀傷的說道,“你之前不也誇我貌美如花嗎?現下看來,都是哄騙我的。”
啊?啊???
為什麼指責她啊!她才不是那些壞男人!
小蜜桃:月澈貪财又好色,有幾個國都不夠她造作的。
“哼,”她沒好氣的别過頭去,“你們就知道合起夥來欺負我。”
“誰敢欺負你。之前都是你伶牙俐齒的擠兌我,怎麼現在不吭聲了。”最光陰樂的看她笑話。
“那你說,绮羅生是不是貌美如花?”
“是啊。”
“神曦笑起來好不好看?”
“好看啊。”
“那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
好像,是沒毛病啊。
神曦看着這兩個活寶,沒忍住又笑了出來,雖然隻有一瞬。
“最光陰,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非她不娶。”月澈的臉和耳根子滾燙的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沒出息!”
“咳咳,可以理解,但不支持。”绮羅生是真怕這顆白菜長歪了。
“年紀輕輕要是眼睛不好就去治,别老出現幻覺。”神曦有點害羞的放下了籃子,轉身離去。
她走的飛快,月澈都來不及喊住她。
小蜜桃:人都走遠了,你還看。
“此景隻應天上見。”
小蜜桃:與錢相比呢?
月澈罕見的猶豫了。
最光陰恨鐵不成鋼,拿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一口悶了下去。
紅梅香氣清幽,雖不如别的花香氣襲人,卻别有一番風味。
不遠處的亭中,紅梅枝頭落下的花瓣使茶水漾起圈圈波紋,如被撩動的心湖。
意琦行看着茶盞中的紅梅,閉上眼一飲而盡。
【第十四章】
月澈早已将司胤欲對素還真等人不利的消息告訴了神曦,且司胤應當還不知道最光陰與绮羅生已經恢複的事情。
神曦聽完之後反開口勸她先回月神殿,她擔憂司胤會疑心月澈。
月澈下山本就是來通風報信順帶散散心的。如今信已帶到,司胤傷重,她作為名義上的上司,還是得去探望一番。所以待大雪初停,她就獨自離開了指月山瀑。
“你倒還有點良心,知道來看望我。”司胤臉色慘白的坐在帳中調息,“還以為你希望我死在這裡。”
“這說的是什麼話。月神殿的千秋大業還得靠您大祭司呢。”
“你連裝都不裝一下,我如何信你是真擔心。”她是一隻善于僞裝的小狐狸罷了,明明讨厭他,卻又裝出一副随意的樣子。
“我出現在這裡不就說明了一切嗎?想要你死,我今日就不來了。”
司胤淡淡一笑,“就你那點雞毛蒜皮的本事還是留着保命吧。我的傷我自然有辦法。”
月澈撩起一縷朱紫色長發,自嘲一笑,論演技果然還得是她。
“說來聽聽,你有什麼辦法?”
“我雖傷重,但意琦行也好不到哪裡去。九霄蒼璧如今就在他手中,奪過來就是了。”他的手中出現一把黑色鎖鍊,“琅玕神果,可是能起死回生的東西。有了它,我這點小傷又有何懼。”
你真不是個東西啊!居然妄想用百業鎖鎖住琅琊神曦的神魂進而操控她。
此鎖由含恨離天之人死前怨念煉制而成,死前一念最是惡毒且強大,若是尋常魂魄被鎖,不出一刻便會魂飛魄散。
月澈很想現在就給司胤一劍了結了他。
“憑他也敢打我的主意。”神曦甚至覺得司胤都不配做她的對手,要不是為了那塊月冕,她才不會注意一個無名之輩。
“他剛愎自用,以為奪取了我的力量便是真神。”月澈正色說道,“若他當真如此自大,恐怕也不把紅蓮聖池下那些東西放在眼裡,以為皆可任他驅使。”
神曦坐在秋千上看着自己夢境中亘古不變的皓月,“亵渎神明之人,必遭天譴。”
雖然不把司胤放在眼裡,但神曦還是打起了幾分警惕,畢竟小人之心防不勝防,自己不可再留在此地。
“這是為何?”
“你不必知道理由。我隻問你要不要我助你修複經脈?若是想,權當我謝你這段時日的收留;若是不想,等下我就告辭離去。”
沒有一個習武之人會願意自己真的身有不測,意琦行也不例外。
于是在三日後的正午,陽氣最充盈之時,神曦帶着一瓶藥來到意琦行的房中。
“這是什麼?”
“止疼。雖然不能完全緩解洗髓重生的疼痛,但好歹有用。”
“我可以忍。”
神曦将瓶子放在意琦行嘴邊,示意他一定要喝。
意琦行見她堅持,隻好接過藥瓶,一飲而盡。
沒想到還不過半刻,他就開始昏昏欲睡,随後身體徹底失去知覺,任人擺弄。
神曦扶着人上塌,使其盤腿而坐,自己則端坐在他對面,雙指抵住對面眉心,将一道赤金鎏光注入他的體内。
那光就像一道火焚燒着他的四肢百骸,即便喝了藥也疼痛難忍,額間冷汗涔涔。
“你忍一忍,障礙不除,會阻礙筋脈新生。”
意琦行咬着牙硬抗了下去。而神曦以自身之力引發出一股本源之火,将他筋脈淤堵之處全數打通後才發現許多地方早已筋脈盡斷。
他應當時常會疼痛難受,但這段時日他卻從未展露過任何不适之兆。
她有些敬佩這個男人了。
三巡過後,障礙除盡,神曦也是一身大汗。
可是真正的困難還在後頭。
“意琦行,你可得争氣些。現下你體内奇經八脈大多支離破碎,新生之痛隻會比方才更甚。”
意琦行聽得她的話下意識咬住遞來的帕子。神曦見狀,深吸一口氣将自己的額頭與他相抵。
金色的光芒籠罩二人,又有一股不一樣的力量注入了意琦行的身體,柔和且溫順。
這股力量遊走于體内,如細雨滋潤着焦土。
待到第二輪,斷裂的筋脈開始急速延續生長,像是大樹的根系碾壓土地欲往地底深處鑽去。
冷峻的臉上汗如雨下,切膚入骨之痛,令意琦行幾乎快将帕子咬爛。而他那強勁霸道的功體在筋脈新生之時一直在強行攫取她的力量作為養分,再這樣下去,筋脈還未修複完成,她就要力竭了。
看來不得不用那個了。
見意琦行咬着的帕子上隐約出現血痕,神曦一把抽掉帕子,将自己體内的極光凰羽渡給了意琦行。
那是她以九霄蒼璧劍氣結合琅玕果神力凝聚而成,雖是一葉光羽,力量卻無比渾厚菁純,使得斷裂之處的新生速度更勝從前數倍。
好不容易将筋脈盡數修複,可他的功體一直護着極光凰羽不肯還給她,神曦隻能強行收走。
本想趁着意琦行未醒之時離去,沒想到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幸好他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我沒事...”
意琦行見她嘴硬,其實身上早已沒了力氣,于是将人橫抱放在塌上:“你在此休息,我去外間調息。”
她用眼神示意他的腿,意琦行會意,走了兩步,“看起來已無大礙。”
神曦這才閉上眼陷入了沉睡。
【第十五章】
嘴裡滿是血腥味。
方才她吻上來的那一刻,戒備如意琦行也無法推開她。
他想,就算是他清醒之時,也做不到。
或許當他默認從素還真手中接過九霄蒼璧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推開她的能力。
她是誘人沉淪的深淵,清寂又深不可測,一旦觸碰便會萬劫不複。
神曦本以為自己休息幾日便可恢複,沒想到一躺就是半個月。
武學修為若以山川湖海為喻,意琦行必然是那片汪洋深海。如果沒有極光凰羽,恐怕這場洗髓她會被迫半途而廢。
待元氣恢複如初,她便與意琦行辭行。
“你欲往何處?”
她并未明言,隻說他們有緣再見。
正是人間初春景,藤蔓爬滿彎月橋,一條條烏篷船從橋洞下經過。兩岸綠樹參天,日光從枝葉縫隙中灑落,一派世外桃源的模樣。
神曦為了避世,一路南下,易容成普通人居住在這個山中小村。
這裡與麟澤有幾分相似,能讓她回憶起那段甯靜平和的日子。
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權力之争。守着過往點滴,雖然清苦,她卻甘之如饴。
“你這日子倒過的逍遙自在嘛。”月澈見她氣色也比從前好了許多,不由得心生不平,“怎麼就我這麼命苦。”
“司胤的傷勢如何?”
“不好不壞。找不到你的下落,最近也不曾與素還真他們交鋒,反而安分了許多。”
“這不像是他的作風。”神曦坐在秋千上微微搖晃,“恐怕是有意瞞着你,想在背後有所動作。”
“若不是想一口氣消滅紅蓮聖池下的東西,我也不會忍他到現在。”月澈看着掌邊月刃,若有所思,“這些日子我在思考能不能讓他提早出手。紅蓮聖池将達極限,再不動手,一旦它們失去控制就是塵世浩劫。”
“你為什麼會想要拯救蒼生?”神曦認真的看着月澈,“你喜歡這個世界嗎?”
月澈張了張嘴,很想告訴她肯定的答案,卻發現自己留戀的并非是這個世界,而是她所珍視的人。
“我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歡這個世界,但有舍不得的人,我不想他們死。”她停頓了一下,“就像琅琊神秀若還活着,你也定會拼盡全力保護這個世界,哪怕你的本意隻是為了保護他。”
月澈一拂袖,夜空中出現了一副萬家燈火圖,“你看這些燈火繁星,一盞燈就是一個家,哪怕它不夠完美,也是一個避風港。世間千萬人,皆汲汲而生。若我們已身處地獄,又何苦袖手旁觀使世界也淪為地獄,令無辜世人與我們同苦呢?”
神曦看着那一盞盞油燈,想起了她第一次為琅琊神秀做的湯面。明明鹽巴都沒放,面也沒有煮熟,可他硬是全吃完了,還對她說好吃,讓她誤以為自己真的做得很好。如今想來,就算二人相依為命,沒有錦衣玉食,名貴華服,那間破屋子仍是她的家。
她不需要什麼雕樓畫棟的王宮,隻要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忘了同你說,”月澈遞給她一小支紅梅,“此前我回月神殿時遇到了意琦行,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神曦遲疑的看着紅梅,想接卻又不敢接,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我與他,不是能走在一起的人。”
“你若全然無意,還是早些拒絕他吧。”月澈記得意琦行當時對這支紅梅珍而重之的模樣,“劍無情,人有情。若落花無情,又何必落入水中逐水而去呢。”
“心早已停止跳動。有心無心,又有何區别。”
“看來絕代劍宿這次隻能铩羽而歸了。”她将紅梅插入秋千旁的土地,“不過我不信你全然斷情。賭一把,是生是死,就看天意了。”
神曦望着那支歪七扭八的紅梅,捏着秋千不語。
她深陷泥淖,無法自救,又何苦連累别人。
【第十六章】
月神殿内,月澈正在誦讀經文,見司胤鐵青着臉,殺氣騰騰的走進來,不由得奇怪。
“我沒惹你吧?”
“我可真是養出了一個白眼狼。”手中的劍直指月澈。
“你放肆!”月澈起身怒斥道,“你真以為月神殿是你囊中之物嗎!”
“那你到是說說看,最光陰與绮羅生為何能安然無恙出現!”
月澈與司胤對視,此刻她絕不能害怕更不能露怯,“我有幾斤幾兩你能不知道嗎!與其來質問我,不如問問你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麼纰漏。”
司胤隻是一時氣急,此刻被月澈劈頭蓋臉一頓埋怨後也逐漸冷靜下來。她被抽取了先天神力,所剩力量堪堪自保而已,若論及招魂引魄,她再修煉數十載都未必能成功。
那...難道是術法有缺陷,隻能困住他們一時卻無法真正傷害他們?
“哼,看來大祭司也會有失敗的時候。你最好計劃的再周全一些,别籌謀許久仍有疏漏,壞了大局。”月澈像一隻刺猬般回擊司胤,他反倒笑了。
“恢複了又如何,我能打敗他們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那你最好是。”月澈裝作被氣的沒心思再誦經,拂袖而去。
司胤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月澈坐在房裡來回走動,明顯心緒浮躁。
司胤不知究竟在懷疑什麼,居然要帶她下山,讓她困住素還真等人。
思慮再三,她悄悄放出了清輝蝶影。
也許司胤是想要試探她,也有可能是懷疑她的忠誠,但無論哪一種,于她而言都并不樂見。
最光陰正在睡覺,感覺鼻尖有些許微癢,打了個噴嚏。
蝶影見狀幹脆停在了他的頭頂。
小蜜桃:那隻蝴蝶停在你的頭頂上。
“最光陰,這次與司胤交手,你有何想法?”
蝶影中傳來月澈的聲音。
“你怎麼來了?他應當還沒完全恢複,若近身交戰我定能敗他;但若是使詐,我不敢說有多少勝算。”
“司胤要我以幻陣困殺你們,他可能對我起了疑心。若來日你我兵戎相見,不必留情。”
“武功不高,口氣倒挺大。”
“我當然有一定把握才敢這麼說,你記得我的話就行。”
事到如今,免不了一場苦肉計,她已有覺悟。
為了大局,這點犧牲不算什麼。
【第十七章】
雙峰峽谷之間,月澈布下九宮飛星陣等待來人。
此陣不難卻有巧思蘊含其中。
九宮乃三元九運之九宮,飛星則為九顆辰星。宮位變更,星移鬥轉,則陣内變化無窮。
“你确定此陣就能困住素還真?”
“隻要操縱飛星便可讓人迷失于時間洪流之中,分不清過去、現在與将來,眼前究竟是幻境還是真實。隻要運用得當,最基礎的陣法也能發揮強而有力的效果。”
“我倒第一次知道,你還有這種能耐。”
“更難的我也不會了。”她看向司胤,以命令的口吻說道:“你不許出手,否則隻會壞了我的布陣。”
“可以。”
司胤這次應的爽快。反正對于叛逆期的孩子來說,這些小事順着她也無所謂,省的她老是與自己對着幹。
素還真早已從最光陰這裡得了信,二人亦是有備而來。
隻是最光陰怕傷到月澈,一直不曾下重手;月澈怕幻境真的傷到二人,不曾開啟絕殺之陣。而司胤雖說允諾不插手此戰,關鍵時刻還是出手改變了陣内飛星走勢,欲操縱最光陰與素還真自相殘殺。
月澈本可制止,但如此就會暴露自身力量恢複的事實。
時機不到,她唯有随機應變。
一時之間,雙方在此戰中僵持不下,難分勝負。
最光陰在陣内看到了許多因逆時計作用而被磨滅的記憶,一時間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幻境,痛苦的以刀撐地。
“趁現在,殺了他。”司胤站在月澈身後命令她。
月澈遲疑着擡起手,隻要她再動一下廉貞星,最光陰就會沒命。
沒辦法了。她将神光暗中凝聚于掌心,希望能救最光陰一命。沒想到此時素還真突然沖破幻境,一掌朝着司胤而來。
月澈見狀,當機立斷保護司胤接下了這一掌,九宮飛星陣也不攻自破。
“素還真你!”司胤連忙護住月澈,“沒想到你竟也行如此卑鄙之事!”
“難道不是大祭司先動的殺機嗎?”幸好他隻用了三成功力,月澈看似傷勢嚴重,但應當修養一陣就會無礙。
鮮血不斷從月澈嘴角滑落,人已經昏死過去。司胤顧及她的性命,不得不先帶人撤離,而素還真也趁機帶最光陰離開了峽谷。
“绮羅生...你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忘記了一段過往?”最光陰捂着胸口回憶,“我看到她了,她叫廉莊...”
“你想起來了?”绮羅生看着他的神色,“不對,你應當隻是看到了那段記憶,所以才來向我求證,對嗎?”
“為什麼廉莊會變成月神?我到底做了什麼?”
绮羅生别過頭去歎氣,“當年廉莊與你有一年之約,可我們被卷入武林風波,最後失信于她,你一直未能赴約。等到風波平息,你說為了賠罪,想先去時間城為她取不老不死之藥,可沒想到藥還沒到手,你就因時間回溯而失去了這段記憶。我替你去尋她,隻得到村子被屠、無一生還的消息,連她的屍身都不曾找到。”
他明明沒有心,為什麼聽到绮羅生說的話還會心痛?
“那...月神就是廉莊嗎?為什麼她也什麼都不記得了?”
“廉莊乃月澈的一魂一魄投胎而生。為追回這一魂一魄,她使自己本體陷入沉睡,其餘魂魄盡數投入廉莊體内,待其陽壽一盡,就會融合為完整的月神之魂。”素還真走進房内,“她是廉莊,也不全然是她。若說月神為何不記得此事,應當是司胤将這段記憶封印,以免亂她心神吧。”
“我勸你還是将此事放在心底,”素還真看着最光陰的模樣,心中感歎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司胤恐怕已經察覺到她與我們有所聯系才會設下今日之局,她硬接下我這一掌也是為打消司胤疑心。你若要為她殺上月神殿,那才是枉費了她一番苦心。”
腦海中,紅衣女子的模樣逐漸與月澈重疊。
她貪生怕死,卻從不因此而出賣任何人;她貪财,可所有錢财都用在了旁人身上;她說自己弱小,卻一直用自己的方法默默地保護着别人。
她是月澈,也是廉莊。
她們本就是同一人。
【第十八章】
月澈感覺素還真這一掌打的自己渾身散架,躺在月神殿昏昏沉沉了許久。
“你終于醒了。”司胤見她睜眼,終于松了一口氣。
“疼。”
當時司胤見月澈吐了一身的血,顧不得此前懷疑,生怕她死在素還真手裡。幸好用盡渾身解數,還是把人救了回來。
“知道疼,下次就動作快一點,早殺了最光陰不就沒這回事了。”
“我菜。”
司胤反被她氣笑,“要不是月神之體不宜練武,我必讓你每日都要花六個時辰以上習武。”
月澈翻了個白眼,不過心裡倒安定了許多。
這番她也不算白受罪,司胤應當已經打消了懷疑。
不虧。
神曦去山下集市買東西,回家路上遇到了鄰居阿嬸。她以為自己是逃難而來的孤女,故而平日對她多有照顧。
“你近日下山可别過夜,也别靠近渡口。那裡來了一群花娘,大片的花船停靠在入江口,搞得那裡烏煙瘴氣的,好姑娘可不能往那裡去。”
也是一群讨生活的可憐人呐。
神曦點點頭稱是,謝過了她的提醒。
正當她在藥鋪挑選藥材時,一陣熟悉的音律穿破記憶與時空而來。
“這是...”
沉寂已久的心如擂鼓一般跳躍。
不會錯,那是珈藍族的琴奏出的樂聲。
“姑娘,那邊可不是你去的地方啊。”老闆見她突然停下了選藥的動作,轉而看向門外某個方向,好心對她說道:“那裡是大老爺們去的地方,還有許多三教九流的人。你這樣的良家女子去不得。”
神曦緩緩回神,迅速選完自己想要的藥材離去。
蘭若琴在中原并不常見,其琴弦材質特殊,乃世代守護琅琊氏的珈藍族特有之琴,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會是針對她的一場局嗎?
她不該去探尋的...
可對于真相與故人的渴望太過強烈,她實在太孤獨了。
一隻不起眼的夜莺落在碼頭圍欄上,它在等待樂聲重新響起,好從一片船隻中找出那條特殊的花船。
直至入夜,玉煙才抱着琴坐在船頭開始彈奏。琴聲悠揚婉轉卻又滿含無法言說的悲傷,勾人想起許多哀婉斷腸之事。
夜莺看到這張熟悉的面龐,猶恐這是夢中。
似她非她。
它遲疑着落到她的附近,歪着頭瞧她。
“你喜歡我的琴嗎?”玉煙淡淡一笑,随即換了另一支曲。雖是歡喜調,卻不見她有絲毫愉悅,反像是在唱那些笑臉迎人,背後将痛苦獨自咽下的花娘們。
那日之後,神曦時常化作夜莺去找她,但也隻是靜靜停在不遠處聽她彈琴。
玉煙也好似将她放在了心上,若是得空便會為她彈奏幾曲。
蘭若琴弦音低沉,客人們不喜歡,可神曦很喜歡。
樂聲裡有塞外的陽光、沙漠、草原還有那座輝煌壯麗的王庭,與她的家。
【第十九章】
“你又來了。”玉煙見夜莺停在一處石頭上,抱起蘭若琴坐在青石台階上奏起一曲。
今日的曲,纏綿如江上水霧,似有别離之意。
待一曲終了,玉煙放下琴,略帶惆怅與迷惘的說道:“明日船就走了,我也要跟着離開。”她看着離她一寸之遙的夜莺像是在自言自語,“我要何時才能停止這樣的漂泊呢?”
可夜莺又如何能回答她。
玉煙嗤笑一聲,“若是能像你一樣是隻自由自在的鳥兒就好了。”
她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夜莺也不躲。
“你的眼睛真特别,像這顆寶石一樣。”她從懷中掏出一顆瑩潤的珠子向她展示。
呼吸瞬間一滞,這是雲煙姐姐的東西...
她上前啄了啄這顆珠子,看的玉煙輕輕發笑,“這可不是吃的,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
遺物...原來雲煙姐姐早已身故...
也是,塵世都不知過了幾許,凡人壽命終有盡頭,她不該有什麼奢望。
次日清晨,神曦來到渡口想送送她,卻隻是站在青石牆邊遙望。而玉煙身穿黛色鬥篷抱着蘭若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
随着玉煙離去,神曦的日子又恢複到往日那般甯靜平和。這日她本想在荷花池中摘一些蓮蓬,但看到船艙裡不請自來的三人,心情着實不是很美妙。
“你這小日子過得真不錯啊。”素還真吃着新鮮的蓮子,脆且鮮甜,忍不住多來了幾顆,還分給了一把身邊的原無鄉和殊十二。
“你多來幾次,我就過不上這樣的日子了。”
“話不能這樣說。”他又咔嚓咔嚓吃了好幾顆,“你不願意出手,我也不勉強。這次帶原無鄉和殊十二前來,是希望你指點一二。”
指點...一二?原無鄉和殊十二一同打量着眼前貌不驚人正在剝蓮子的女子。
他們對素還真有充分的信任,可武林中從未聽說過有什麼功力深厚到能讓他素還真專程前來相求的女人。
“...僅限今日。”
“足矣。”素還真笑眯眯的拍着原無鄉和殊十二的肩膀,“好好學,說不定有意外收獲。”
神曦帶他們來到一處空曠的山坳,用布條蒙住雙眼,憑空幻化出一把或天戟。
“來吧,一百招。”
殊十二看着她手中寒光獵獵的或天戟,與自己手中長戟一模一樣...
“怎麼樣,是不是就像是照鏡子一樣?”素還真搖着扇子看殊十二與另一個自己對戰,而原無鄉震驚之餘眉頭緊鎖,不由的感慨:好強的實力。
每一招都堪稱完美,就像兵甲武經由她而創,招式之間融會貫通,切換自如。
剛過五十招,殊十二額頭已冒出些許汗意。
對面之人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了...
一百招過後,神曦點到為止,收起或天戟。
“天資極高,但心性尚不夠堅定。”她點着殊十二的幾處大穴,“這裡皆是你薄弱之處。下一輪,三百招。”
殊十二握住或天戟,眼神晶亮,“多謝前輩指點。”
“我...不是前輩...”她和素還真那些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比起來...真的很年輕...
“在下銀骠當家原無鄉,請姑娘賜教。”
神曦看着他的銀骠俠變,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卻也沒多說什麼。
仍是一百招,可銀骠俠變出什麼武器,她就專門使用另一種兵器克之,也不攻其要害,隻靠身法與之纏鬥。
“姑娘為何不認真與在下一戰?”
“那你在三招之内能看出我的破綻嗎?”神曦指着銀骠俠變,“此物有緻命弱點,不宜長久作戰,你若無法在三招内找到我的弱點,就會敗給我。方才我用了刀槍劍戟箭盾共六種,你能看出幾處破綻?”
原無鄉沉默。她的身法太過靈巧迅速,甚至無法預測,縱然他聰慧絕倫,但要三招之内識破她的短處,仍有一定難度。
“你對銀骠俠變有興趣?”素還真見她老是有意無意的注意銀骠俠變,突然想到若是她肯出手改造...
“沒興趣。”
“别這樣嘛。”
“我要回去休息了,下午繼續。”
素還真看着她的背影,這分明是咽不下這口氣的意思。
也許這就是,尊嚴之戰嗎?
【第二十章】
“這位姑娘...好像對銀镖俠變很在意?”下山路上,原無鄉忍不住好奇,問了素還真。
“江南春信是歐冶神棄的師父,她與江南春信單方面有過節。”
“這是為何?按理來說,江南春信不是會與人結怨之人啊。”
素還真咳了兩聲,“當年江南春信曾向她請教天工鍛造之術,因她脾氣冷淡,以為是她不願賜教,于是一氣之下說她徒有其名,把人給惹怒了。後來江南春信想登門道歉,她就一直避而不見。”
“所以這位其實是...”殊十二好像猜到了她是誰。
能讓江南春信專程請教,又善使各路兵器的天工鍛造師,天下唯有一人。
“琅琊神曦。”原無鄉肯定的說出了答案。
“沒想到她竟隐居于此。”殊十二回憶着方才二人對戰的每一招,不斷尋找自己的破綻。
“久聞九霄蒼璧盛名,不知能否有機會與之一戰。”
“她不會輕易出劍的。”素還真看着山腳下那間屋子生起袅袅炊煙,“她與我們是不一樣的。”
素還真對于自己想做的事情經常會強勢到不擇手段,可在琅琊神曦一事上,他卻不願逼迫太甚。
她像那支脆弱到随時會碎裂消散的霧裡花,令人不忍苛責。
休息過後,神曦本想與他二人各過三百招,卻總感覺自己力不從心,于是停止比武。
“殊十二我沒有什麼可指點他的,隻要他能突破那幾處障礙,自然更上一層樓。”
她看了一眼銀骠俠變,“至于原無鄉,去找江南春信吧。”
“你還欠他一百招呢。”素還真開始讨價還價,“要是你能親自改造銀骠俠變使其威力發揮到極緻,這一百招就一筆勾銷。江南春信看了必然也是心服口服。”
“不行。”她拒絕的幹脆,“沒材料。而且我也不需要他的認可。”
“那你要什麼,讓小當家給你去找就是了啊。”
原無鄉點點頭,若是能增加銀骠俠變的威力,他自然願意全力去尋。
殊十二也表示自己願意幫忙。
“我要東海龍族的龍髓。”
....
龍髓哪裡是這麼容易得的?!還得要東海那群暴躁雷龍的龍髓...
“沒别的辦法了嗎?”
“辦法多的是,但龍髓已經是其中最簡單的一種。不過看銀镖俠變的手藝應該不是出自江南春信本人,若是他做的,定會想辦法改進這一缺陷。若是出自他的弟子,已經算做的很不錯了。”
“神曦,你一定還有别的辦法的。”他湊近了低聲說道:“江南春信有一隻很可愛的貓,你想不想玩玩?”
他以為她是什麼貓控嗎...
“我說了,有是有,但是剩下的辦法是需要機緣的。況且銀骠俠變已與原無鄉化為一體,有些方法已經不一定可行了。”
“說來聽聽?”
“你想讓他被雷劈嗎?”
千言萬語,化作兩個字。
算了...
“罷了,我給你一法,下山之後按照我的方法做,可提升渠黎二石之力進而将銀骠俠變與你自身融合的更好,也可減少其蓄力時間。”
也行吧...反正都是她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待素還真等人走後,她運氣調息,卻發現體内的極光凰羽正不斷閃爍,好似有破土而出之勢。
司胤最近看起來心情不錯。
可是他心情一好,月澈的心情就會很不好,總覺得他像是憋着勁準備使壞。
且她近來心中說不出的躁動,如山雨欲來一般。
“你怎麼突然愛上聽琴了?”她看眼前這個女子彈奏着異域風情的曲子忍不住狐疑道,“你改口味了?”
“偶爾聽一聽也别有風味,不是嗎?”
月澈根本不信司胤這種事業狂會在戰事膠着之際聽小曲,“她看起來不像中原人,是外邦人嗎?”
“你覺得這曲子如何?”
“...還行吧...”
曲中有意,弦上之音,滿是凄涼。
她不喜歡這樣的曲子。
沒過多久,月澈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