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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滄海月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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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顆】

懷羲與意琦行在尋花坊停留了一陣子,見得不到更多消息,決定借口告辭,去一江煙水與月澈彙合。

船行江上,懷羲卻頓感不适,捂着隐隐疼痛的額頭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制了一般,幾欲無法喘息。

“快走,怕是阿澈出事了!”

沒想到等懷羲與意琦行趕到一江煙水時,隻見最光陰與绮羅生已殺紅了眼,周遭伏屍一片,而月澈則靜靜躺在地上,渾身是血,胸口處空蕩一片。

“阿澈...”懷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奔向她時,腳下不住踉跄,“你别吓我...”

可地上的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臉上幹幹淨淨,神色平靜,唯有胸口處的心髒不翼而飛。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意琦行見最光陰與绮羅生的狀态不對勁,強勢出劍攻擊二人手腕。随着雙刀落地,他們終于恢複了一些神智。

“绮羅生,你來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懷羲揪着绮羅生的衣領,“她走的時候明明好好的,怎麼才過了幾日就這樣了?”

“是我們沒有保護好她...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該離開她的...”

最光陰失魂落魄的走到她身邊跪下,卻發現自己怎樣都無法抱起她。

不,不會的。

他的阿澈那麼輕...怎麼會抱不起來呢?

他強迫自己伸出手摟住她,那張素淨的小臉貼在頸邊,好像下一秒就會醒來抱怨他力氣太大了。

“阿澈...已經很晚了,你該起來了。”

绮羅生想起前幾日她還說此地熱的讓人無法入睡,每日都是他用雪璞扇給她扇風才能哄她勉強睡一會。現在最光陰抱的這樣緊,她肯定又要喊熱了。于是擡起似有千斤重的腳,拾起豔刀化作雪璞扇,給她扇起了風。

可是懷中的女子絲毫沒有反應。

無風、無雨,也無晴。

四日前

“我們能想辦法見到雲暮遙嗎?”月澈看着窗外濃霧四起,就像一張羅網籠罩這片土地,總覺得心中躁動不安,想盡快辦完事就走。

“明日開始是他們的慶典,會持續三天,說不定我們可以趁此機會見到她。”

最光陰見她一直神色恹恹,決定先去逛一圈再打探消息不遲。

而就在三人帶着面具在逛市集時,角落中的獵手已經選定了獵物。

“槐花餅———賣槐花餅啦———”

一江煙水境内多植槐樹。因為槐樹于九黎族而言可謂一身是寶,不僅可以在樹蔭下納涼,其木堅實防蟲可搭建房屋,槐花香甜能作食物亦可入藥,故而九黎族十分敬重槐樹,還在祭壇不遠處修建了槐姑廟進行供奉,保佑他們世代平安。

且槐者,木中之鬼也。他們認為槐樹可通靈,能受到上天的指引。

這也是九黎族信奉鬼巫的原因之一。

此時正是槐花盛開的時節,集市上到處都是槐花制成的點心,花香之氣彌漫于整個九黎族,掩蓋了悄然降臨的殺機。

“想吃嗎?”最光陰見她多看了幾眼槐花餅,“我們去買幾個?”

“不...我不要。”月澈收回目光。

其實她讨厭槐花,對這裡也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抵觸。

三人走到槐姑廟前,正巧門口也有個炸槐花餅的攤子。大哥吆喝的起勁,來來往往人又多,生意自然極好。

“來瞧一瞧看一看咯,我們家的槐花餅可是槐王的花做的!”

槐王?前幾日因為身體不适,月澈一直沒有出門。對于一江煙水與九黎族的了解都來源于最光陰和绮羅生說的話,可他們并沒有提過槐王。

“你們要是想吃就去買吧。我不餓,去那邊坐着等你們吧。”

見她有些疲憊,最光陰也沒多想,讓她坐在槐姑廟前的大樹下休息,不要跟人搭話,也不要離開那裡。

這個人越來越婆婆媽媽了,月澈如是想。

一邊啃着手中蘋果,一邊等他們回來時,有個阿婆坐在她身邊歇腳,手裡正是那個大哥賣的槐花餅。

“婆婆,”月澈忍不住湊了過去,“我是和哥哥他們來這裡遊玩的,方才炸餅子的大哥說他這餅子用槐王開的槐花所制,槐王是什麼呀?”

阿婆見她長得秀麗,手裡還拿着半個蘋果,身邊一堆油紙包,不似壞人,于是和善的給她說起槐王的故事。

九黎族起初隻是一個普通部落,并沒有什麼窺天之能。這種能力是在一場災難過後才出現在了某些族人身上。

“是什麼樣的災難啊?”月澈啃了口蘋果,像是沉浸在阿婆的故事裡,雙眼寫滿求知欲,看的阿婆心中一軟。

這姑娘真是又乖又水靈啊。

不得不說,長相欺人這四個字簡直讓月澈發揮到了極緻。

“打仗呗,打到最後受苦的都是我們小老百姓。據說這場仗打了好幾年,大家都開始吃樹皮、啃草根的時候,這棵槐王忽然開了花,靠着吃槐花救下不少人。而有些吃下槐王花的人呐,”阿婆湊到月澈的耳邊,像是要告訴她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說是在夢裡得到了槐姑的指引,這才打了勝仗。”

所以這就是一江煙水種滿槐樹,并且槐姑廟香火鼎盛的理由嗎?

七零八落的線索好似一副拼圖,但始終差最關鍵的幾塊線索。

等一下,戰争...槐王花...夢裡的指引...

月澈猛地丢下蘋果,目光不斷在人群中尋找最光陰和绮羅生的身影,“謝謝婆婆,我突然想起我要去找哥哥他們,先走了。”

她提起裙擺就跑,全然顧不上身邊那些油紙包和阿婆的呼喊。

此地潮熱,月澈身上的衣裙都換成了素色绫紗,舉手投足間若流風回雪,落到最光陰的眼中,此刻她就像是一隻蝴蝶向他們飛奔而來。

隻是這隻小蝴蝶,好像不太開心...

見新鮮出爐的槐花餅已經被吃了好幾口,月澈幹脆把餅子全都收走,牽着二人火速離開了槐姑廟。

【第二十一顆】

“你吐出來啊!”她使勁拍着最光陰後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虐待,而绮羅生虛弱的靠在牆邊,用帕子捂着嘴,顯然是已經被虐過一輪的模樣。

“阿澈...真的吐不出來了...”

月澈狠心用月刃割開自己的手,想讓最光陰喝下自己的血。

“你做什麼!”猛地握住眼前那隻手,擡眼看向她,“你到底在幹嘛?”

“這裡的槐樹有問題,不可以吃任何帶槐花的食物。”月澈将另一隻手也割開,伸到了绮羅生面前,“你也要。”

這...他們又不是吸血鬼...

“你們再猶豫下去,我的血就白流了。神血很金貴的!”

鮮豔的血蘊含絲絲流光,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顯眼,甚至...有一□□人的香甜氣息傳來。

最光陰牽過她的手,如舔舐傷口一般吸走了她的血,绮羅生見狀也隻好照做,然後用帕子給她包紮了傷口。

見他們喝下神血,月澈這才放心,将方才阿婆告訴她的故事轉述給二人。

“槐者,木中陰鬼也。槐樹本就被認為是能通靈的極陰之木,加上通過夢境引導他人,那棵槐王絕對有問題。”

“那...”最光陰摸着腹部,臉色驟變,“我們方才吃下的炸槐花餅...”

“月神之血能淨化邪祟,暫時應該不會有問題。”

隻能希望不是其他的東西吧。

為打探槐王的消息,月澈和他們又回到槐姑廟前,沒想到那個阿婆還沒離開。

“小姑娘,你的東西。”

“謝謝婆婆。”

月澈将東西接過來時,包着帕子的手被阿婆看到,她皺起眉頭開始批評身後二人,“你們當哥哥的是怎麼照顧妹妹的?就這麼一會功夫,手就受了傷,真是粗心大意!小姑娘看起來細皮嫩肉的,要是留了疤可怎麼好?”

哥...哥...?

二人盯着眼前之人的後腦勺,月澈讪讪一笑,連忙岔開話題,“婆婆,哪棵槐樹是槐王啊?我想去求個平安。”

“喏,就是祭壇正中央那棵大槐樹。”阿婆伸出手,指出一個方向。

正是盛夏,郁郁蔥蔥的槐樹開滿潔白花朵。風拂花落,如陣陣花雨般美輪美奂。

月澈看着那棵槐樹,感覺身上困意驟起,晃神間差點倒了下去,幸好有最光陰扶着她。

“你怎麼了?”

“我沒事,”月澈搖了搖頭,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我們去槐王那邊看看吧。”

“做哥哥的要小心一點,小姑娘看起來這麼瘦弱,等下起風了就趕緊回去吧,别吹了風病倒了。”

婆婆...能不提這個了嗎...

“多謝婆婆的叮囑。”最光陰笑眯眯的牽起月澈,“我們帶妹妹去槐王下休息一會就回去了。”

阿婆這才滿意的離開。

“好妹妹,走吧?”

見阿婆走遠,月澈立刻甩開他的手,朝着槐王快步而去,眼尖的二人看到她耳根子都紅透了,笑着跟了上去。

“别不好意思嘛。你再叫一聲'哥哥'讓我聽聽。”

“最光陰,你什麼時候話這麼多。”

“看來阿澈比較喜歡所謂的‘年上’吧?”

“绮羅生你學壞了!都給我閉嘴!”

狐狗逗兔,樂此不疲。

【第二十二顆】

可惜槐王看起來就是一棵普通槐樹,月澈并沒有發現任何端倪,隻好就此作罷。

但看起來沒問題的東西,也許隻是僞裝的假象。

月澈體寒畏熱,此地就算是深夜時分也異常悶熱,熱的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偏偏外間兩個人睡得極好,隻有她在躺屍,越想越不開心,于是跑到外間仔細端詳着他們。

“四條眉毛...”她伸出手摸了摸最光陰奇特的長眉,卻忽然被睡夢中的人抓住了手腕,吓得她以為自己被抓包了。

沒想到隻是将她的手腕貼在臉側又睡了過去。

原來把她當冰塊用。

因為丹陽也這樣:)

她的體溫比常人低上許多,丹陽小可愛在天氣炎熱的時候就喜歡跟她睡,把她當作人體冷庫。

其實...最光陰真的很帥啊...

翩翩玉樹映風前,侪輩如君最少年。

噗通...噗通...原本存在感并不強的心髒開始猛烈跳動,讓月澈一下子慌了神想要抽手離去。

就在她施法想讓他們深入夢境時,變故驟然發生。

原本安睡的兩人如提線木偶一般閉眼起身,想要離開房間。

“最光陰!”她拽着最光陰的袖子企圖喚醒他,可他仍不斷地往前走去。由于還握着她的手腕,連帶着她也得跟着一起走。

“绮羅生?绮羅生!”

月澈轉而去晃绮羅生,他也是毫無反應。

難道是那些槐花餅的問題?但...他們已經喝了自己的血,怎麼還會中招?

她咬破手指,以血起印,想要暫時控制他們的行動。不曾想,就在咒術困住他們的瞬間,二人如樹木枯萎一般,生命開始極速流失。

月澈第一次出現了名為驚恐的情緒。

為了阻止二人死亡,她隻好以冰封之術将人暫時凍結。就在這層冰霜即将包裹住最光陰時,敞開的衣襟縫隙中露出了胸前的寶月珠。

一件她以為遺失,卻從未想過要想找回來的東西。

無論古神說了多少次要她把寶月珠找回來,可她覺得寶月珠就在它該在的地方。當時最光陰給她看寶月珠時,她也沒有覺得不妥,反而有一種理所應當在他這裡的感覺。

天道不容月神有私情,所以月澈不記得回歸雲川瓊庭前的事,她對自己的過去隻剩一片空白。而寶月珠含有她的生命之源,等同于救命之物,将此物留給他們...

她與最光陰真的隻是簡單的彼此喜歡嗎?

绮羅生...也隻是她的朋友而已嗎?

謎底或許就藏在寶月珠裡。

月澈将一絲力量注入其中,探尋着屬于她的真相。

【第二十三顆】

閻羅殿内,十殿閻王對着兩團命火糾結不已。

“這陽壽未盡,又是時間城的人,怎麼命火會來到閻羅殿?”

“不如去詢問一下時間城主?”

正當他們想要驗證這二人命數時卻驚奇的發現,命不該絕的二人出現在了生死簿上。

“這...”

“看來隻能按規矩辦事了吧?”

“把那兩個人的命火留下!”月澈用盡最大力氣吼了出來,整座閻羅殿内都回蕩着她的聲音。

“小殿下?”

十殿閻王見有人擅闖冥府很是不悅,但見到來者是她,互相擠眉弄眼的将二人命火藏了起來。

不是他們針對她,而是古神早就下了命令:任何神靈,必須阻止月神主接近時間城的兩位掠時使者。

“是什麼風把小殿下給吹來了啊?”第一殿秦廣王與月澈有兩分交情,此時隻好硬着頭皮發問。

“把最光陰與绮羅生的命火交出來。”

“他們二人的命火不在此處,小殿下必是來錯地方了。”

話音剛落,其他幾位閻王紛紛點頭,将身後兩株命火擋了個嚴嚴實實。

“天上地下沒有什麼瞞得過太極天機鏡,”月澈亮出自己的神王權杖,頂部赫然鑲嵌着一面玲珑水鏡,“我沒時間和你們掰扯,是自己交出來,還是我親自搶?”

“小殿下為何非要那二人的命火?他們陽壽已盡,應當讓鬼差引他們渡河去彼岸才是。”

“我不管他們陽壽盡沒盡,今日我一定要帶走他們。”銀紫色的眼底逐漸升起一股绛紫之色。

“那小殿下這是要與天道作對嗎?”

秦廣王這話說的極重。就算是萬神之主,也不能忤逆隻講規矩不講情分的天道。

握緊手中的神王權杖,月澈極力壓制暗月人格出現的沖動,凝眉朗聲道:“逆天而行又如何。我月澈的命本就是自己争來的,若要罰我盡管來,但今日我一定要帶走最光陰和绮羅生。”

“您這又是何苦呢?”

“他們為人所害才會陽壽驟減,性命垂危。我身為神主,自然要查明真相,揪出幕後黑手,還他們一個公道,有何不對?”

“您真的隻是為了公道嗎?”

當年月澈與最光陰之事在神域傳的沸沸揚揚,甚至有許多神族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話,是古神下令之後才不再于台面上議論此事。閻王本以為是神域那幫無事老神仙太過八卦才傳的如此誇張,沒想到月澈對他們的感情或許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神一旦被感情左右,将會犯下彌天大錯。

月澈強行搶回二人命火與生死簿後果然找到了記有二人命數那一頁。

怎麼可能呢!最光陰是時間城的人,绮羅生更是死神找不到的人,這怎麼可能呢!

“有什麼懲罰都沖我來。現在我要先去處理那個為禍人間的兇手了。”

看着月澈離去的背影,原本在地上掙紮哀鳴的十殿閻王馬上利索起身。

“可算把這位小殿下送走了。”

“你們說,究竟是誰會赢得小殿下的芳心?”

“别賭了,上次你還說小殿下會答應和海皇的婚約,輸了就請我們喝酒,結果到現在都沒兌現。”

“我這也是好奇嘛,大哥你覺得呢?”

秦廣王捋了捋自己的長須,“月亮亘古不變,她自然也不會變的。”

【第二十四顆】

月澈為最光陰大鬧冥府之事很快傳到了神域,這次還增加了绮羅生的戲份。

“沒想到月主真的喜歡這種人比花嬌的類型...”

“你說日晷之子能赢過這個漂亮男人嗎?”

不過月澈此刻記挂最绮二人的性命,諸如此類的流言蜚語她想管也管不了。

“老爹。”花月神喝了一口酒裝作不經意的詢問,“你不管管她?”

古神剛哄睡了丹陽,看到月澈那不争氣的樣子簡直想吐血。

“哼,陵光真是有個好兒子。”

而時間城主則坐在花園内欣賞着即将綻放的碧月昙。

哎呀,這回可精彩了。

月澈不敢笃定二人體内究竟是什麼,查探後隻覺得像是有活物在吸收他們的生命力一般,所以不敢貿然将命火送回各自的體内,暫時以琅玕樹的新生之力喂養命火。

但那琅玕樹枝早已與神軀融合,此舉無異于焚心灼體。

“你就這麼喜歡他?喜歡到不顧自身安危?”

古神看着搖搖欲墜的月澈,氣的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不是這樣的。”月澈跪坐在他面前,将自己發現的蛛絲馬迹與猜測都告訴了古神。

聽完她的話,古神原本皺起的眉頭緩緩松開,一切的不滿變成了一聲長歎。

渡心之劫,終于還是來了。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盤。若是換做别人,你不會為他們做到如此地步。”

可誰知月澈堅定的擡起頭,“我會。隻要還有一口氣,我就一定會想盡辦法查明真相,還世間以安甯。”

你可以說她處處不如旁人,但不能低估她那顆為神之心。

生而慈悲,心懷世人,這是她的本性。

“那你現在打算如何?”

“以自身為餌,順藤摸瓜,讓背後真兇現形。”

“你放肆!”古神怒而拂袖,“萬一你有個什麼好歹怎麼辦?不能想點更好的辦法?”

“所以我這不是...來求您老人家了麼...”月澈露出一個讨好的笑臉,“您一定會撈我的吧?”

“...逆子!你還沒我們丹陽乖巧懂事!”古神連連拍着胸口順氣。沒想到自己這把年紀了還要被迫給人擦屁股,不過如此一來...

“那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待古神心情平複後看着她體内的兩團命火,眼神逐漸冰冷,“有生之年,你不可自降身份與之結緣。”

這意思是...

“...我知道了。”

不是他非要橫插一腳礙人姻緣,而是天道無情。

有些事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是花開結果緻使花落神亡,那就不能怪他鐵石心腸了。

得到古神允諾後的月澈在雲川瓊庭不斷翻閱藏書,終于找到了一個辦法。

雖然危險,她也要盡力一試。

【第二十五顆】

“最...最光陰...”

绮羅生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躺在月神殿,身邊的最光陰還未醒來。

到底發生什麼了?他捂着額頭回憶。

是了,那日他們吃下來路不明的槐花餅,月澈逼他們吐出來,還喝了她的血...

月澈...她人呢?

“最光陰,快起來!”

“呃...這是哪?”

屋頂的八角棱鏡将日光折射出七彩光芒,刺的他一下子睜不開眼。

“月神殿。”

他們不是在一江煙水嗎??最光陰猛的坐起來打量四周。

高聳的純白殿堂,巨大的琉璃窗,不遠處還挂着月澈的月神禮服。這裡真的是月神殿。

“阿澈呢?”

“信中說她已為我們祛除了體内槐花之毒,需要好好休養。”绮羅生發現床頭有她留着的信箋,拆開後越念越覺得不對勁,“她需要回一江煙水查證一些事,馬上就會回來,要我們在這裡等她。”

“切,”最光陰不屑的發出一聲嗤笑,“她又在騙人了。”

二人對視一眼就知道彼此心裡在想什麼。

這是他們的默契。

昏暗燭光下,月澈終于見到了這位九黎族司命。不是一等一的絕世美人卻有着獨樹一幟的風情與神秘,像是雨後的荼蘼花,靡麗卻清寂。

“殿下。”

見她恭敬的行禮,月澈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想要改變九黎族的命運嗎?”

伏地的女子逐漸握緊了手。

月澈用月刃挑起她的下巴與之對視,“你是要相信我的話,還是男人的話?”

“這...”雲暮遙大驚失色,“您在說什麼?”

“如果說此前我隻是懷疑,那麼從你叫我殿下那一刻起,我就敢确定自己心中那些猜測都是真的。”

月澈收起月刃,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的看着雲暮遙說道:“九黎族第一百三十四代司命雲暮遙曾有三樁預言。前兩樁你應當都是在君滄瀾的幫助下一一化解,從而得到了族中最尊崇的地位。可唯獨這第三件滅族預言,他幫不了,而是告訴你,拖我入局,可以獻祭月神來庇佑你的九黎族,是這樣吧。”

顫抖的身體,似是在恐懼,此刻已經不需要任何回答。

“你也真是天真,男人的鬼話你都信。”月澈回到她面前,端詳着她的臉,“你就沒想過那三樁預言可能都是他設下的陰謀?就連他幫助你也都是計劃之内的事?”

“他...海皇陛下沒有理由...”雲暮遙讷讷的辯訴着,但是卻如此蒼白無力。

“那是你不知道理由罷了!讓我來告訴你,弑神之罪足以讓整個九黎血脈永堕阿鼻地獄,生生世世受盡苦難,不得超生!他才是斷送你九黎血脈的元兇!甚至還設計你成為幫兇,讓你親手斷送九黎一脈!”

如遭雷擊的身影顯得那樣脆弱,但月澈看着她的身形,神色反而更為凝重。

本以為那套喜服是為眼前之人準備,可依她看來,雲暮遙比那套喜服略微矮了一些。

難道還有别的女人?

抽絲剝繭,自己應當離真相不遠了。

【第二十六顆】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以情愛編織鮮花陷阱,引誘無辜女子落入股掌之中,操縱其依照自己設下的計劃謀害他人,月澈是真覺得自己小看君滄瀾了。

笑臉迎人,從不與人發生龃龉的海皇竟如此深藏不露,步步為營,還把主意打到了她頭上。

狗膽包天。

當最光陰和绮羅生趕回來時,月澈正坐在書案前寫着什麼。看起來沒受傷,神色也正常,二人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你們怎麼來了?”她驚訝的擡起頭,“不是留了書信讓你們在月神殿休息嗎?”

“怕你這個小騙子一去不回頭。”

月澈一愣,随即垂下了眼睫。

“我以後不會丢下你們了。”

“你說什麼?”

最光陰見到她嘟囔了一句,但沒聽清。

“你是不是,想起來了?”绮羅生的話語中帶着一絲顫抖與希望。

“不是的...”月澈捏緊手中的筆,“我的記憶不會再回來了,但是我用寶月珠都看到了...”

就像是将愈合的傷口再次狠狠撕裂般感受着那段飽含美好、喜悅、痛苦、絕望的過去。

“沒關系的。”绮羅生握住她持筆的手,“過去已經走遠,隻要你回來,未來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在一起...嗎?

忽然,月澈因情緒起伏而胸中氣血翻湧,一口鮮血噴灑于白紙之上。飛濺的血迹如盛放的曼珠沙華,緻命而妖娆。

“咳咳...”她捂着嘴想要壓制在體内遊走的這股怪象,卻怎麼也止不住,反而咳出更多的血,将裙子都染成了血紅色。

“阿澈!”

最绮二人同時圍着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雲暮遙端着一碗湯藥走了進來。

“小殿下?!”

月澈趕緊接過她手中的碗,一飲而盡。

“究竟是怎麼回事?”最光陰看着碗底的藥渣不似尋常之物,拿起來一聞還帶有一股惡臭,“這是什麼藥?”

雲暮遙看向月澈,猶豫着是否該開口解釋。

“你去裡間等我。”月澈将碗還給雲暮遙,“我有話和他們說。”

最光陰看着雲暮遙離去的背影總覺得有幾分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像誰。

“來曆不明之人給的東西不要吃。”绮羅生一字一句的叮囑她。

“她給的,是遏制我體内異狀的藥。”月澈用帕子擦去了臉上血迹,“還記得那日我要你們吐出來的槐花餅子嗎?”

槐王以戰争中死去的人屍為養分,成為了一棵引鬼招陰之樹;而死于戰争的人大多帶着怨念或遺憾或執念死去,使得槐王開出的槐花帶上了極重的陰氣。因此吃下這種陰槐花後的九黎先祖自然不是受到所謂的上天指引,而是鬼魂入夢,還是意念非常強烈的陰鬼入夢而來。

由于感念槐王的恩德,九黎族開始代代食用陰槐花,陰氣在體内不斷累積,導緻部分命格輕淺之人能夠與陰鬼通靈。其看到的片段,就是所謂的“窺天機”。

一旦窺得真正的天機,将付出輪回之苦的代價。

這就是九黎窺天的真相。

月澈像是在隐忍着什麼,過了一會才慢慢說道:“對不起...那天如果我再冷靜一些,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我沒想到自己的血會激發陰槐花的力量反而害了你們...”

君滄瀾應當早已算準了她會出手。陰槐花隻要得到一絲一毫的月神之力,那些陰氣就能将一分力量化作十分,在睡夢中控制宿體,甚至是殺死宿體。

“那我們體内的陰氣現在在哪裡?”最光陰指着她面前那張已經幹涸的帶血信箋,語氣中夾雜着顯而易見的怒意,“你是不是又做什麼傻事了?”

“我沒...”

還不等月澈說什麼,最光陰提高了聲量,用一種近似于怒斥的聲音喝道:“月澈,你能不能珍惜一下自己的命?!你以為自己身為月神就真的是不死不滅的嗎!”

他的眼裡滿是怒火...還有失望。

月澈看着他心灰意冷的模樣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辯解,因為她知道自己此刻無論說什麼都無濟于事。

但最光陰以為她不吭聲就是默認,冷笑一聲後怒而離去。

“因為太在乎,所以害怕失去。”绮羅生見她手足無措的向自己投來求救的目光,“你設身處地,換位思考,就能理解他了。”

“绮羅生...我沒有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月澈紅着眼睛哭了出來,“為什麼他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绮羅生蹲在她身前,擦去了她的眼淚,用一種溫柔又冷淡的語氣低聲說道:“因為狼來了啊。”

【第二十七顆】

對于越親近的人越是難以原諒。

她自己種的惡果隻能自己咽下。

月澈顧不得内間還有人在等她,追着他們的背影跑了出去。

可是這一次,哪怕她狠狠從樓梯上滾了下去,他們都沒有回頭。

雲暮遙為月澈上藥時突然說道:“那兩個人一定很愛小殿下。”

而月澈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隻是呆呆的看着她。

“人總是不能原諒親近的人,反而很容易原諒那些無關痛癢的人。他們應該是希望你能記住這個教訓,而不是真的想要丢下你。”

“你能把這一切看得如此透徹,為什麼還會喜歡君滄瀾?”

“當有一個人願意為你付出一切,哪怕是裝出來的,很難不沉溺其中吧。”雲暮遙苦澀一笑,“身在局外,眼明心澈;身在局中,眼盲心昧。”

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最光陰透過窗戶縫隙看着紫紅淤瘢與傷口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顯眼,好像從懸崖滾落一樣可怕,不由得握緊了狗尾。

“心疼了?”

“你不心疼?”

绮羅生轉而看向了腰間的牡丹花寶石墜子,輕輕說道:“當然是心疼的。”

腿疼的要死,但她的時間所剩無幾,幹脆點上蠟燭,将想要轉達的事都寫在了信箋上。

“這裡有兩份錦囊,一份是留給你的,一份是留給最光陰與绮羅生的。”一枚雀藍,一枚丁香,共兩枚錦囊分别交到雲暮遙的手中,“錦囊内的信箋閱後即焚。明日祭祀前,你要先把丁香色的錦囊交到他們手裡,待祭祀開始再打開我留給你的雀藍錦囊,明白了嗎?”

雲暮遙捏着手中錦囊,擔憂的說道,“真的要進行祭祀儀式嗎?您的身體看起來還沒有複原。”

“我不信君滄瀾有這麼大的膽子,他背後必然還有推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将二人的陰氣以移花接木之法轉移到自己體内不僅是為了救他們,也是為了後續這招險棋。

那枚錦囊...希望他們能懂她的用意吧。

可偏偏造化弄人。

最光陰為了讓她好好反思,想着冷落她幾日,绮羅生本不贊同,但見他态度堅決,也隻好一同默許。于是二人根本沒在祭祀前露面,隻打算待祭祀結束後再現身,故而雲暮遙派了許多人都沒有找到他們的下落。幾番思量下,她打開了那枚丁香錦囊想作應對之策,誰知上面空白一片,且信箋須臾過後就自行焚毀,化作了一縷青煙。

而月澈為救最绮二人本就耗費大半神力,再加上體内陰鬼之氣暫時無法淨化,一直以毒壓制,整個人不僅腿腳不便還虛弱至極,一時間竟無法反抗九黎族人。

真正的災厄,如約而至。

【第二十八顆】

“寶月珠呢?”懷羲想起月澈的伴生之物,此刻也顧不上男女之防,扯開最光陰的衣領,找出了那顆用紅繩系着的小明珠。

蝶翼上的月鱗粉已經完全消失,隻剩下一道若有似無的幻影停栖在銀紫光暈之上。

光暈雖淡,但仍可見。

懷羲将寶月珠塞入她胸口,“把她給我,我帶她去時間城。”

可最光陰死摟着不松手,懷羲搶也搶不過。氣急之下,她隻好扇了最光陰一巴掌。

“最光陰,你要真想救她,就給我清醒過來!”

救她...

“她還有救?”

“你再不松手,她就真成一具屍體了!”

從九黎族趕到時間城花費了不少時間,當他們趕到時間城後,懷羲驚恐地發現,月澈出現了衰退。

“先将她放入時間天池吧。”城主這次沒有任何遲疑,“飲歲,去将她的時計找出來。”

“城主!”

當飲歲面色慌亂的帶着月神時計回來時,城主心中一沉。

不詳的預感終于應驗。

“不可能...”最光陰看到她的時間隻剩下一圈,奪過飲歲手中的時計反複查看,“她怎麼可能隻剩下這些時間!她的時間呢!”

“是有人企圖扭轉天機造成的蝴蝶效應。”城主負手而立,當機立斷,“飲歲,去将她此前與時間城交易的時間還給她吧,然後暫停神之時計。”

“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阿澈會被剜心?”見月澈的軀體沉入時間天池,懷羲終于有心思質問起了最光陰。

最光陰将此前發生之事,事無巨細都告訴了她。

懷羲看着最光陰右臉的掌印,恨不得再給他左臉來一下。

意琦行摁住她握緊成拳的手,“你現在就是打死他都于事無補。”

“那你知不知道...她為了你們兩個大鬧冥府,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了!這個笨蛋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換給你們,你們為什麼不能體諒她?!”

手中的狗尾倏然落地。

明明眼前的一切仍然澄亮,但城主就是覺得晦澀無比。

那件事,他自然也聽說了。

“阿澈本就因為沒有神王之冕而飽受争議,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威望,現在她為了你們闖入冥府,搶走命火之事鬧的人盡皆知,又将有多少神族再次質疑她。”懷羲指着池水下安睡的月澈,怒極而泣,“她最想保護的人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離開,你們對得起她一片真心嗎!”

字字誅心,如刀刃之。

二人看着毫無生機的她,恨不得躺在池下的是自己。

“雲暮遙呢?”意琦行忽然開口問道,“她現在又在哪裡?”

“她應當還在一江煙水。”

但不曾想,當懷羲與意琦行再次回到一江煙水時,隻看到了雲暮遙的屍體。

是自盡。

身邊還有她親筆書信一封,裡面唯有寥寥幾筆,滿是對命運捉弄的悲傷與絕望,以及對月澈的忏悔。

以為預見了全族的未來,一心想要挽救其命運,沒想到兜兜轉轉竟還是自己親手斷送了這一切。

原來天機,當真可觑不可改。

【第二十九顆】

将雲暮遙的書信帶回時間城後,幾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總不能永遠停止她的時間,讓她長眠于時間天池。”城主看向那隻剩一圈的琉璃時計。

若有必要,他會采取一些極端手段。

神之時計,不容有失。

月神這條小命,保不住也得保。

“去雲川瓊庭。那裡的藏書可能會有救治月神的方法。”懷羲頓了頓,“不過在此之前,你們要各自去一個地方取得一樣東西。”

神域内處處是神族威壓,普通人會承受不住這股威壓而炸成血花,更别說是神主居住之地。但若是能得到神的認可,獲得其衣缽傳承,就能借助他們的力量進入神域。

雲川瓊庭應當也不會排斥他們...的吧。

雲川瓊庭與南流毓景不同,一個極夜,一個極晝。可高大輝煌的宮殿也遮蓋不了永夜帶來的清寂,他們每走一步似乎都能聽到腳步聲回響于天地之間。

隻有進入她的住所後才稍微有了一些生機。

“她是喜歡熱鬧和自由的。”绮羅生憂傷的看着這座華麗卻冰冷的白玉囚籠,“這裡卻冷的像冰窖。”

意琦行握緊她的手,甚至抓的她有些疼,但懷羲一聲不吭。

她們都是在這樣華美的牢籠中日複一日煎熬着,時間成了懲罰,權力化作枷鎖。

“抱歉,最近我有些情難自控,請你們别往心裡去。”懷羲看着月澈的王座忽然開口,“我隻是無法接受有人傷害了她。阿澈...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為了自己所認定的人或事默默付出一切卻不會告訴對方她究竟承受了什麼,永遠都将痛苦留給自己...所以我一直想要努力的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月澈就是這樣的性子,看似如月亮那般清冷,但實則溫暖。

“有些事她守口如瓶。如果沒有旁人告訴我,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知道,我應當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最光陰環顧這座聖潔的神殿,努力尋找着月澈的痕迹。

但他和绮羅生都覺得,她沒有把這裡當做家,僅僅隻是一個歇腳的地方。

她的家,在某一片不知名的小山頭,依山傍水而建。

四時盛景,山野爛漫,她像精靈一樣自由穿梭于這片土地上。

那才是她真正的家。

“所有與月神相關的書籍都在這幾間屋子内,裡面的藏書都是阿澈從月神殿搬來的,我們幾人分頭尋找,要趕緊找出複活月神的方法。”懷羲将幾把鑰匙分給二人,千叮咛萬囑咐不可靠近西南角的暗室。

暗室,是魔盒。

她害怕一旦打開魔盒,最光陰與绮羅生會陷入執念與心障。

有些事,他們還是不必知道的好。

可既然是盒子,就終有被打開的一日。

【第三十顆】

最光陰找了許久也不曾找到有用的信息,打算去另一頭尋绮羅生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沒想到之前自己收集的月神之淚在路過暗室時不慎掉落,滾向了暗室的方向。

那清脆的聲音在寂靜之地顯得格外響亮,就像是故意引誘他接近那裡。

“最光陰。”绮羅生從另一頭走來,“你在看什麼?”

“這裡面到底是什麼?”

“懷羲說是禁地,會不會是初代月神的房間?若真是如此,的确不方便讓人進入。”

最光陰覺得有幾分道理,打算撿起淚珠就走。可沒想到他一碰到那顆淚珠,一股濃烈的情緒通過指尖傳遞到了體内。

壓抑、悲傷、痛苦、絕望、窒息。

那是...阿澈的情感...嗎?

門後到底是什麼?

直覺告訴他,那是與月澈有關的東西。

他像着了魔一樣掏出望月鎖,放置于大門中央的一處凹槽。魔盒感應到主人的力量,上百道禁制逐一散去。绮羅生原本想阻止他,卻當大門開啟的那一刻,啞然無聲。

和家裡房間一模一樣的陳設,但牆壁上全都是她刻下的回憶,事無巨細;地上、床上、桌上,隻要是能存放物體的地方,全都散落着淚珠。甚至因為數量太多,在大門開啟之時,許多淚珠順着縫隙滾出了房外。

而房内不少地方還有斑斑血迹,看起來已經幹涸許久,但仍有一股氣息殘存。

很淡,卻很熟悉...那是她身上的昙花香氣...和神血混合的味道。

“不要再看了!”懷羲聽到西南角有聲響,匆忙趕來。見到是最光陰與绮羅生站在門外,慌亂的将他們推離并關上了大門,“不要再看了...”

“這是什麼?”最光陰哽着聲音,将手中淚珠放到她面前反問她,“為什麼不能再看了?這是什麼?這到底是什麼!”

“那你要看嗎!看她成日以淚洗面,為了不忘記你們甚至自殘的證據嗎!”

自殘...最光陰瞬間被抽幹了力氣,擡起的手頹然落下。那枚顆淚珠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如打在人的心上。

“那些血迹...真的是她的...”

懷羲捂着臉靠在門邊,極為不願回憶這段時光,連說話時都在顫抖:“起初她隻是将所有東西寫了下來,可是上一秒剛寫完,下一秒字迹就會消失,有關你們過去的一點一滴都不被允許記錄,哪怕是刻在牆上。機緣巧合下,她發現月刃沾血後劃下的痕迹不會消失,就用自己的血刻滿了所有的牆。一旦她意識到自己又開始遺忘,就會反複不停的看這些牆面。再後來,她忘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多,生怕一覺醒來全忘了,便整日都不許自己合眼。有時太累了,實在扛不住,她就用月刃自殘來保持清醒。誰都管不住,跟個瘋子一樣。可是就這樣...每當時間走完一圈,她又會多忘記一點,然後又開始自虐。”

“直到古神也看不下去了,去向天道求情。但天道說,要麼她主動放棄,選擇徹底遺忘,否則就算違背天意承擔殺孽也要抹殺你們的存在,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她害怕了,怕到哭了幾天幾夜,眼睛都要哭瞎了,才選擇了遺忘。”

“那天她絕望到像是一具行屍走肉...我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她...整個人空洞到萬念俱灰。”

“這就是真相。”

最光陰顫栗着,聽到故事的最後竟生生嘔出一灘血來,整個人幾欲無法站立。

連日以來的多番打擊,沉重到他再也承受不住,倒了下去。

而绮羅生也捂着胸口,忍受着雙心之痛,血絲從嘴角不斷溢出。

那個傻姑娘...

他顫抖着手,再次推開大門,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刻在牆正中央的那句話。

“月澈這輩子,最喜歡最光陰。”

凹槽裡,血迹呈現出近黑的深紅色,說明這句話用帶血的手撫摸了無數次。

她用遺忘,訴說着她震耳欲聾的愛意。

“呵...你這隻母的...真是個傻子...”

可是,他偏偏就喜歡這隻傻的。

“‘绮羅生要天天開心。’那是我今年的生日願望。”

在落款處,她刻了一輪彎月,一隻狗和一隻狐狸。

绮羅生摸着刻痕上的血迹,艱難的想笑一下,好想告訴她,隻要看到她,他都會覺得很幸福。

可是最該聽到這些話的她躺在冰冷的時間天池裡,生死不明。

“為什麼明明最該保護她的人是我們,可到最後永遠是她在保護我們?”

這個問題,誰都回答不了。

意琦行找到了一本月澈的手劄,發現裡面有些蛛絲馬迹若與此前的消息串聯在一起,就能将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都變得合理起來。

他帶着那本手劄來找懷羲,卻看到她對着一扇打開的門潸然淚下,地上還有些許血迹與許多琉璃珠。

“懷羲,”還沒等他說完,門内的景象帶給他無聲的震撼。

當愛已至末路,血肉都會開出花來,振振有詞的替主人訴說着愛。

【第三十一顆】

為了防止最光陰和绮羅生繼續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懷羲咬咬牙和意琦行帶着二人回到時間城。可這兩個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樣,一直守在時間天池邊,說什麼都不肯離開月澈半步。

“想要為她報仇嗎?”意琦行背着澡雪站在绮羅生身邊,“若是有人蓄意謀害她,你們也無動于衷?”

“什麼意思?”

意琦行将手劄遞給他,“自己看看吧,我在裡頭發現了不少微妙之處。待看完了,再來找我們商議。”

绮羅生翻看起這本并不厚的手劄,裡面都是她對于神域之事的困惑與茫然。

手劄的第一頁,隻有一句話:我很想他們,可我不知道自己在思念誰。

每看一眼,他就多一分心疼與愧疚。

一頁頁的薄紙記錄着她在漫長歲月中内心的痛苦與掙紮,直到暗月的出現。

“她是我心中壓抑已久的魔鬼嗎?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可我總覺得,他們在故意激怒我...”

故意在激怒她?绮羅生越想越不對。

“最光陰,我們快走。”

城主一如既往的享用着下午茶,但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城主,懷羲與意琦行呢?”绮羅生與最光陰趕到時,隻見到城主一人。

“去查證一些被忽略的真相。”

“此話怎講?”

“也許...這次真的是我們錯了。”城主輕歎一聲,手中出現了一枚寶球,“你們去一趟時間墳場,将冰蟾桂魄球交給守墓人換一件東西。”

“這不是...寶月珠?”最光陰記得懷羲明明将寶月珠放入了月澈體内,怎麼還有一顆?

“這是初代月神的寶月珠,被鑲嵌于冰蟾桂魄球内作為月神神權象征傳承了下來。月澈拿它換走了陰九岐的雙眼,如今它該回到它真正的歸處了。”

“那位守墓人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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