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你不是說你隻是去外城隔離嗎?為什麼會在驅逐口?”
那名重症感染者是個四十多歲的女性,這對短命的進化者來說已經絕對算是高齡了,她穿着密不透風的隔離服,面容全被遮掩,隻露出一雙飽經風霜的沉靜眼睛。
除了那名年輕人之外,還有三五個青年男女跟他一道,正在與驅逐口的軍衛交涉。
“是因為她穿着隔離服,你們沒有認出她吧?她是軍事庭内衛部的巡邏部長溫斐,你們肯定都聽過這個名字!肯定有哪裡搞錯了,她應該去隔離口的!”
與象征着死亡的驅逐口不同,症狀不太穩定的感染者會從隔離口離開内城,在外城區觀察一段時間,如果情況穩定,還有返回内城的機會。
溫斐,這名閱曆豐富的軍事庭骨幹對路信洲來說也算前輩,她為人寬仁,尤其對待年輕下屬極其照拂,軍事庭不少新人都得到過她的幫助。
果然,聽到這個名字,原本正要強行驅趕幾人的軍衛動作皆是一頓,冷漠不耐的神情裡也多了點猶疑。
為首的年輕人抓住機會,趕緊把溫斐拉向安全區域:“隊長,你先下車,我們再去檢測一遍!”
與此同時,趴在車窗沿上專心看熱鬧的越眠被路信洲拉回了車裡,車窗上升。
“我很快回來。”
路信洲說完,熄火下車。
“我和你一……”
越眠的話沒說完,車門被關上的巨大聲響打斷了他。
越眠轉而去掰車門把手,但車已經被路信洲上鎖,望着車窗外那道幹脆離開的背影,幽黑的瞳孔裡浮起一點遭逢挑戰後反而愈挫愈勇的亮光——
“沒關系,你總有一天會願意帶着我的。”越眠極小聲地自言自語。
驅逐口的僵持還在持續。
軍衛沒有要網開一面的想法,檢測沒有問題,去外城隔離本來就是溫斐為了安撫年輕隊員所說的謊言,她的病變度已經高達48%,是必須要被驅逐的。
隻是,人心都是肉長的,看着幾個急到快哭出來的年輕人和這位将一生都奉獻給諾亞的前輩,軍衛也沒有立刻執行強制手段讓幾人離開。
這時,一道冷肅的男聲傳來,打破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在等什麼。”
聽到這個聲音,負責此次驅逐任務的軍衛隊長瞬間繃緊了脊背,他轉身立正,向來人敬了一個标準的軍禮。
“路長官!”
路信洲略一颔首以作回應,大步流星地走到驅逐車前。
在見到路信洲出現的瞬間,那名年輕隊員的臉就已經吓白了,他雙腿發軟,依舊咬牙堅持擋在溫斐的身前,不死心地開口道:
“路、路長官,求您通融……”
路信洲揮手打斷了他,在衆人忐忑的目光中,他向旁邊的軍衛長攤開手掌,簡短道:“槍。”
軍衛長不敢怠慢,立刻掏出自己的處決執行配槍,遞到了路信洲的掌心。
年輕人心頭湧起極其不祥的預感,狂跳的心髒幾乎跳出喉嚨,他好不容易發出聲音:
“路長官,溫隊長的檢測數據可能出錯了,麻煩您給我們一點時間……”
咔哒。
回應他的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我給你時間。”
薄冰似的雙眸瞥過來,霎時令人不寒而栗,路信洲向驅逐車上的其他人揚了揚下巴,沒任何語氣地問:
“誰給他們時間?”
空氣幾乎凝滞,路信洲下達最後通牒:
“讓開。”
與那雙冷漠無光的眼睛對視,年輕人毫不懷疑,再妨礙公務,路信洲會連他一起解決。
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就在這時,溫斐輕柔卻堅定地拂開了他牽住她的手。
因為機體内部的病變,溫斐的嗓子已經徹底壞了,她說不出話,隻能向幾位年輕人搖了搖頭。
年輕人大腦完全空白,緩緩向旁邊退開,兩眼發愣地看着路信洲單手舉槍,對準了溫斐的額頭。
溫斐沒有退閃,她向路信洲點了點頭,因生命力流失而逐漸灰暗的眼瞳中是對死亡的欣然接受。
她知道路信洲必須嚴厲解決這次的事端,為了維持秩序,驅逐口的權威絕不能有任何動搖,要是誰都能到驅逐口來鬧事要人,那這項本就建立在剝奪個人生命基礎上的政策将不再穩固。
隻是,溫斐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她指了指不遠處那幾名年輕隊員,然後向着路信洲用手指比出了“一”和“七”兩個數字。
路信洲明白她的意思,那幾名隊員的平均年齡隻有十七歲,溫斐不想讓他們親眼看到自己被肅清。在她的眼裡,他們都還是孩子。
十七歲,這個年紀還不應該成熟起來面對現實嗎。
路信洲無法共情,他十二歲的時候就被要求獨當一面了,好像也沒有人把他當成過需要照顧的孩子,也沒有人在乎過他在親手殺人時會是什麼感受。
砰——
子彈出膛,火藥爆炸的巨大聲響與火焰吸引了三道閘口外所有不明真相者的目光。
溫斐的額頭上出現一個小小的血洞,她阖眼,身軀重重向後倒栽下去,路信洲槍法夠好,沒讓她感受到任何一點多餘的痛苦。
衆人失聲,血液漫開的細微沙沙聲在此刻也變得震耳欲聾。
路信洲沒心情去看那幾名年輕隊員瞬間鋪滿哀恸的臉,也不想接收到周圍那些畏縮恐懼的目光,他将還冒着硝煙的配槍扔還給軍衛隊長,轉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