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個極瘦的年輕男性,身量不高,身上科研所的日常制服都仿佛能把他壓垮,略長的黑色短發下是一張蒼白寡淡的臉。
單看他這幅脆弱的身闆,很難想到他就是科研所那位一天能專注二十小時的工作狂魔景主任。
景彥并未感受到現場古怪的氛圍,又或者是壓根不在意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剛站定便自顧自地開始彙報。
“根據現場發回的能量峰值報告,赫爾斯的能量波動确實短暫到達過S級水平,但依照解剖結果來看,他的機體組織進化程度仍屬于B級。”
“赫爾斯全身器官近80%病變,這并非他26%的感染度能夠達到的數值。我認為,是有某種未知手段通過暫時性提高赫爾斯的進化等級強行提高了他承受病變的阈值,但這隻是飲鸩止渴,突破臨界後,赫爾斯依舊異變。”
“諸位應該意識到了問題。”
景彥語氣嚴肅:
“如果路隊沒有及時終結赫爾斯的生命,那麼赫爾斯這種普通的低等級感染者,會異變為稀少的高等級污染物。”
高等級污染物要麼由高等級進化者異變而成,要麼由污染物之間捕獵吞噬而成,因而數量稀少,維持了基本平衡。
而如果更多像赫爾斯這樣的普通進化者都能變異為病變度高達80%的污染物,無疑意味着災難的質變。
所謂的淨化肯定是不存在了,不然赫爾斯身為洞穴的首領,不可能死得這麼難看。
丁焘拂去不切實際的幻想,臉色更沉了些:“某種手段是指什麼,說清楚些。”
“路隊說赫爾斯吞服過某種藥物,但藥物檢測報告顯示,赫爾斯體内的異常成分不屬于任何一種我們已知的藥物。”
景彥皺了皺眉:“時間太緊,目前還無法将這種特殊物質完全分離提取,但可以确定的是,這屬于人造成分。”
“你的意思是,有人制造了能夠使低等級進化者二次進化的新藥?”
丁焘下意識否定:“不可能,沒有其他組織能有這麼高的生物技術水平。”
“如果技術源頭是從諾亞流出的呢。”
路信洲聲音不大,卻如同平地驚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二十年前,基地初建時期,管理者們提出過很多不同的發展方案,其中,大量培養高級進化者的計劃曾被執行了很長時間。”
如今諾亞培養進化者的整體模式較為溫和,隻在訓練中盡量開發個人潛能,不會竭澤而漁,但當年的科研所确實開啟過不少相當激進的實驗項目。
景彥接着路信洲的話茬說到:
“是的,當年的實驗雖然被終止,但内容未被完全銷毀,保存在科研所的樣本完全有可能流出。藥物制造者既然能與諾亞的人産生聯系,也有可能曾經居住在諾亞,甚至是當年項目的參與者。”
“我更想知道的是——”
路信洲意有所指地引導了話題:“為什麼要生産這種藥物,以及,推廣到了什麼程度。”
這種藥物一旦被走投無路的感染者廣泛使用,很可能流入諾亞,或者造成污染的整體性升級,後果不堪設想。
“還能為什麼,将死之人苟延殘喘的掙紮罷了。”
丁焘下颚線繃緊,言語中流露出森然的狠意:
“不管他們怎麼折騰,絕對不能威脅到諾亞。必須徹查源頭,不能讓這種東西滲透進基地。不是帶回來了一批活人嗎,挨個審訊,一定能把背後的家夥給揪出來。”
路信洲淡淡開口,給勢在必得的理事會長潑了盆冷水:
“我看未必。”
丁焘隻當路信洲在跟他唱反調,揚聲道:
“一個被丢出去的B級能有多大瞞天過海的本事,他那個團夥裡絕對還有其他人接觸過那種藥物!”
“就算有,也不一定是活人了。”
有些莽撞的女聲突然響起,是莉夏憤憤不平地将話頂了回去:
“丁會長,恕我直言,如果您沒有自作主張,本來能有更多的證人和樣本可作為線索的。”
“嗯,”路信洲沒什麼語氣地道,“接觸過藥物的人病變程度必然比普通居民更高,但因為穩定劑數量不夠,洞穴裡高病變度的感染者都已經被我殺光了。”
場面一時尴尬,丁焘啞口無言,臉色陰晴不定,片刻後,他開口道:
“……信洲,事已至此,你我都有不妥之處。雖然線索不足,但這件事總得有人查清楚。”
什麼事已至此!分明就是知道隻有隊長能承擔起調查可能失敗的責任,才要把這個爛攤子甩給隊長!
莉夏脾氣爆,就要拍案而起,手擡到一半,卻聽到路信洲在一旁輕咳了一聲,莉夏迫于隊長積威,脖子一縮,不情不願地放下了手。
“我會負責,将來龍去脈調查清楚,在釀成大錯之前阻止這種藥物的流通。”
路信洲語氣自然,像是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接了個燙手山芋。他頓了頓,補充道:
“我隻有一個條件,這件事要全權交給我,不論是證人證物,了解和經手的人都是越少越好。如果再有什麼不分輕重、越職插手的失誤,我不會這麼好說話。”
會議結束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路信洲處理了一些資料,是最後一個走出總部大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