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隊伍行至一處狹窄山谷,天色驟暗,烏雲低垂如蓋,仿佛要壓塌山巅。風聲尖嘯,卷起漫天雪花,鋪天蓋地撲來。雪片如刀,斜刺着砸在地面,激起細碎的雪霧,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馬蹄陷進積雪,聲息全無。狂風咆哮,像要吞噬一切,樹枝被吹得亂顫,山坡上的雪團滾落,發出低沉的悶響。徐知薇站在隊伍前端,衣衫覆雪,頭發緊貼臉頰,冰霜凝在發梢,寒意刺骨,她微微一顫,卻未退半步。她的眼眸在風雪中熠熠生輝,凝視遠處,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支撐着她。
一名老兵跌跌撞撞跑來,臉上挂滿雪粒,聲音因寒冷和驚惶而顫抖:“大人,這風雪太大,山路怕是要封,得趕緊找個地方避一避!”李承忠皺緊眉頭,眯眼環顧四周,風雪呼嘯如獸吼,雪花打得他眼皮生疼。他抖掉肩上的雪,低聲道:“言之有理,速尋庇護,免生禍患。”他的眼神透着急切,帶着一絲不安。
山路已被風雪掩埋,積雪沒膝,隊伍艱難轉向一處破廟。廟宇荒廢已久,半面牆塌毀,碎瓦埋在雪中,寒風從殘破的屋頂灌入,雪花飄落地面,堆成薄薄一層。徐知薇踏入廟内,濕冷的裙擺拖在地上,鞋子踩過積雪吱吱作響。她環視四周,供桌蒙着灰塵,空氣中寒氣逼人,昏暗的光線壓得人心頭沉重。她緩步走到門口,擡手拂去臉上的雪花,神色如常,未露絲毫畏懼。她心想:此地雖殘破,總能擋風,喘息片刻也好。
李承忠抖落鬥笠上的積雪,走近她,低聲道:“徐小姐,這地方雖簡陋,可暫避風雪,您歇息片刻吧?”他瞥見她覆雪的衣衫,頭發凍成一團,雪粒還往下掉,可她站姿挺拔,氣度不亂,心中暗生疑惑。她未即刻回應,緩步移至破窗旁,凝望窗外。風雪模糊了遠山,寒風吹得窗框吱吱作響,她似有所思。冰冷的衣衫緊貼肌膚,凍得她唇色泛紫,卻一聲不吭,隻是靜靜沉思。
“李大人,”她開口,聲音清冽如冰泉:“我無大礙。隻是……”她頓了頓,眼底閃過一道銳光,“此地,或為商道斷處之關鍵。”她轉過身,目光如炬,帶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似乎要讓他明白,這破廟不僅是避雪之所。
李承忠一怔:“商道斷處?”他未料她在風雪中仍有此思,心頭微震。他抖了抖肩上的雪,低聲問:“小姐何意?”
她微微颔首,語聲沉穩如磐:“北境雖貧,卻是商路咽喉。若在此設中轉站,引商賈往來,可解民困,亦助朝廷固邊。”她唇邊浮起一抹淺笑,風從窗縫鑽入,雪花落在肩頭,她卻笑得如雪中初綻的花,清麗而溫暖。她接着道:“這山谷雖險,卻是南北必經之地。若修整道路,建幾處驿站,商隊不必如此狼狽,沿途百姓也能分得利處。”她語速從容,像早已在心中謀算多時。
李承忠暗驚,低聲道:“徐小姐,此刻還能思及此,真非常人。”他眼中添了幾分敬佩,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心想:這女子,竟能在風雪中謀長遠,胸襟遠超常人。他站在原地,鬥笠上的雪粒落地,簌簌作響。
她淡然道:“風雪雖急,民生更重。若這荒地能化為商途,苦難便有回報。”她轉身,衣袖抖落一串雪花,目光投向窗外,風雪中的山影若隐若現,像在呼應她的志向。她心想:父親的冤案未明,她不能隻顧自己。這一路所見,讓她肩上的擔子更重。為父洗冤,為民謀路,她必須兩全。她站在破窗前,風吹亂了發絲,可她站得穩如寒松,根深不移。
李承忠靜靜聽着,心中生出一絲敬意。他原以為徐知薇隻是個因不受寵而離家經商的庶女,此刻卻不得不承認,她的眼光與胸襟,已遠超他預期。難怪聖上會在廟堂之上欽點她來北境徹查徐光祿的案情。
風雪在外肆虐,呼嘯震耳,破廟内寒氣刺骨,風聲雪聲交織成一片嘈雜。徐知薇立于破窗前,眼神凝視遠方,似在沉思。李承忠見她神色平靜,緩步走近,低聲道:“徐小姐,這雪勢兇猛,咱們先歇息吧。破廟雖陋,總能避風擋雪。”
她轉頭看他,微微點頭:“多謝李大人。”她語氣平靜,未露急切,像早已習慣在逆境中穩住心神。
李承忠見她無意休息,試探道:“聽聞您與父親關系疏遠。此次卻執意冒險前來北境,為何對徐大人的案情有如此之信心?”
她未避諱,擡眼迎上他的目光,清澈而坦然:“父親與我确實少有往來,尤其是近年,父親外放為官,我則忙于營商之事,更是幾乎斷了往來。”她頓了頓,似在整理思緒,唇邊浮起一絲淺笑,“但即便如此,我從不信他會背叛朝廷。”
李承忠微愣:“您為何如此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