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氣便放了晴,北風卷着黃沙,拍打在燕州城外的商肆街巷間,空氣中混雜着馬糞、幹草和烤栗子的氣味。初冬的午後,天空低沉如鉛,厚重的雲層壓得人喘不過氣。徐知薇一襲青衣,頭戴鬥笠,低調地混在人群中,身後跟着李承忠和幾名随扈。他們剛從北境邊緣的小鎮趕來,馬蹄還沾着泥濘,衣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昨夜的刺殺仍曆曆在目。破廟中刀光閃爍,黑影如鬼魅逼近,若非她當機立斷,冷靜應對,此刻怕早已身陷敵手。徐知薇眯起眼,目光掃過街邊喧嚣的商肆,心中暗道:刺客此次前來,絕非偶然。北境商道暗藏洶湧,她必須找到線索,揭開父親冤案背後的真相。
“徐小姐,咱們到燕州了,接下來怎麼打算?”李承忠低聲問道,粗糙的大手按在劍柄上,眼神警惕地打量四周。
刑部主事的官,說大不大,說小也絕不算小。但此次北境之行實為狼狽。昨日遇刺之後,在徐知薇建議下,李承忠及手下更是将官服脫去,微服出行,以免引來更多的麻煩。
徐知薇停下腳步,擡頭望向遠處一座氣派的宅邸,匾額上“延豐商行”四個大字在風中微微搖晃。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頭看向李承忠,語氣試探:“李大人,昨夜刺客來勢洶洶,您可曾想過,他們是誰派來的?”
李承忠一愣,随口道:“徐小姐的意思是?這北境亂匪橫行,許是些流寇觊觎上了咱們。”
徐知薇微微一笑,眼底卻閃過一絲冷光。她壓低聲音,低聲道:“流寇?隻怕沒這麼簡單。我倒覺得,這刺客怕是秦王派來的。”
“秦王?”李承忠猛地瞪大眼,聲音陡然拔高,随即意識到失态,忙壓低了嗓音,“小姐慎言!秦王忠心耿耿,怎會做出這等事?他平定北蠻有功,又在朝中德高望重,聖上也十分倚重于他。需小姐若無真憑實據,可莫要冤枉了貴人。”
他語氣急切,顯然不願相信。徐知薇靜靜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知道李大人素來推崇秦王。可昨夜刺客雖刀光劍影,卻未下死手,似乎更想将我生擒。您說,他們抓我做什麼?”
李承忠皺起眉,遲疑道:“這……許是想劫人勒索?小姐雖是女子,可查案一路聲勢不小,興許有人想拿你要挾銀子。”
徐知薇搖了搖頭,目光沉靜如水,開始剝繭抽絲地分析:“勒索?若是如此,他們為何不劫财,而是直奔我而來?我一介閨中女子,無官無職,家被抄沒,哪來的籌碼值得他們冒險?再者,昨夜他們行動迅捷,分工有序,分明是訓練有素之人,非尋常匪類所能做到。”
李承忠皺眉思索,似有些動搖,卻仍不解:“那徐小姐的意思是?”
徐知薇頓了頓,語氣漸冷:“我想,他們抓我,是為了滅口——卻不是立刻殺我,而是帶我去某個地方,逼問我手中掌握的證據。李大人莫非真覺得民女如今來北境查家父的案子,真的是無憑無據,隻是憑借一腔熱血就指望能成功的嗎?”
李承忠一愣,他與徐知薇出京已經多日,卻從來沒聽到徐知薇談過自己還手持有徐光祿案件的重要證據。
徐知薇繼續說道:
“李大人知曉我在京城經商,尋常時并不住在家中。家父在月餘前曾經給我寄過一封密信,筆迹潦草,但并不是家父說書。信中提及北境糧草運送及交易事項,卻未寫明去向。我懷疑,這信的主人牽扯甚大,此次刑部恐怕未能從家父處查到這封密信,便懷疑信在我的身上——”
李承忠眼神一閃,低聲道:“小姐是說,刺客便是為密信而來?”
“不錯。”徐知薇點頭,步步緊逼,“父親負責北境軍民之事,持政勤勉,卻無端獲罪。我奉聖旨出京查案,朝堂無人不知,卻有刺客敢來行刺,分明是有人急了。而這北境,誰有能力挪用糧草,又有動機掩蓋真相?秦王近年來掌控商道,手握重兵,若糧草流入他的私軍,父親的罪名便是最好的遮掩。您說,若真是他,他為何不直接殺我,卻要抓我?”
李承忠沉默片刻,似在消化她的話,終于低聲道:“需小姐的意思是,他怕殺了你,反倒引人懷疑?可若抓了你,就能逼問出那封密信的下落,再毀屍滅迹,神不知鬼不覺?”
徐知薇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點頭道:“正是如此。秦王若真清白,何須派人暗中行事?李大人,您忠于朝廷,可若朝廷中有人為私利枉法,您身為刑部重臣,還能護得住正義嗎?”
李承忠臉色微變,握着劍柄的手緊了緊。他低聲道:“徐小姐言之有理,可秦王畢竟是皇親,我若貿然信了,怕誤判形勢。隻是……若真是他,這事太大,咱們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