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随着聲略微有些刺耳的急刹,一輛黑車穩穩當當地停在了JHG俱樂部門口。
宿煜穿着長風衣,裡面是一件深棕色的高領毛衫,他提着一個行李箱,手裡還拎了一個不小的袋子,風塵仆仆地搬進了俱樂部。
原本應該有一個很隆重的歡迎儀式,經理人連方案A和方案B都分别策劃好了,但是詢問宿煜意思的時候,對方表示一切從簡。
所以就降級成了那天的見面會,隻是與隊員們一一握手,就這樣,還握出了一個“不必關照”。
宿煜一進門,便有人迎了上去。
“Lu神來了!”
“歡迎,歡迎啊~”
“教練,用不用幫忙?”
幾個隊員圍上前打招呼,想上手幫忙搬行李,又不太好意思,正詢問着,就見祁曜徑直走到宿煜跟前。
他面色淡漠,很自然地把他手裡的袋子接了過來,“你宿舍在三樓,孫經理讓我帶你去。”
他看都不看宿煜一眼,說完便邁開大步率先爬上樓梯。
宿煜手中一空,擡頭望着祁曜的背影,愣了片刻後,提起行李箱。箱子很重,他雙手提起的瞬間,左手的手腕猛的傳來劇痛,冷汗幾乎是瞬間就從額側淌了下來。
祁曜沒有等他的意思,還在往上走。
宿煜不着痕迹地把左手撤下去,用右手單手提着箱子跟上去。
JHG俱樂部的一樓是訓練室、會議室和直播室。二樓有食堂、健身房、休閑活動區,外加一個超大的露台。
宿舍在三樓,隊員都是四人一間,工作職員是兩人一間,教練稍微特殊一點,獨立衛浴,一個人住一個大單間。
“這一面都是隊員的宿舍,這邊是衛生間,那是洗澡間…”祁曜有些敷衍地介紹,他走得很快,年輕人的浮躁一覽無餘,一邊說一邊闊步穿過公共休息區。
宿煜擡頭看了兩眼,休息區擺放着幾個皮質沙發,旁邊有零食櫃和飲水機,還陳列着一個立櫃書架,上面什麼類型的書都有,看着十分嶄新。
這種地方,幾乎不會有人去看書,或者說壓根沒有時間去看書,這一百來本書,完全成了裝飾品。
祁曜帶着宿煜來到了他的宿舍門口。
“你住這裡。”他側了側身,目光睨過來,看着宿煜從口袋裡掏出房卡。
滴滴滴—
門啟開一道縫,宿煜剛要推開進去,祁曜便張開口,漫不經意似的問了句:“你藥吃了嗎。”
宿煜神色一凝,他有些恍惚地偏過頭,看着祁曜,聲音有些輕微地晃顫,“什麼。”
“什麼什麼,治胃的藥。”祁曜态度極差。
宿煜這才反應過來,他點一下頭,“吃了。”
祁曜糟心得要命,他能感受到宿煜壓抑克制的情緒,也知道自己昨天的一席話,給他們本就遙遠的距離再添加了一道鴻溝。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隐隐覺得宿煜好像有點兒怕他,無論是眼神還是行為舉止,都在分明地回避。這種感覺一旦滋生了,就揪扯着他的五髒六腑一陣陣的疼。
“醫生讓我告訴你,你現在離胃癌就差一步了,不想死的話就每天按時吃藥,清淡飲食,少熬夜,多休息。”
“好了,傳達完了。”祁曜手一松,把宿煜的袋子“砰”的丢到地上,他心煩意亂,扭頭就要走。
袋子傾倒下去的瞬間,一個戴着向日葵脖套的布偶兔從裡面滾了出來,祁曜目光頓了頓,見宿煜彎下腰把它從地上撿起,輕輕地拍了拍沾上的灰塵,溫柔又細緻。
一瞬間的恍惚,祁曜被拉扯進從前的記憶裡…
青澀的黃毛小子紅着臉把布偶遞上前去,“哥,這個送你。”
“這什麼啊?”宿煜接過來,笑得粲然,“兔子還是豬啊。”
“兔子呀,我覺得他很像你,就買下來了。”小孩兒揪起兔子的兩隻耳朵,“溫柔,純淨,看着就很善良。你看,它和你一樣,身上都有向日葵。”
“向日葵?”
“向日葵就是能量,可以影響身邊人的那種能量,是你讓我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看到了光,我想變成跟你一樣可以發光的人。”
…
如今,祁曜再次想起曾經的那些發自肺腑的言語,隻覺得有些辛酸和蒼涼。
“你還留着它做什麼呢?”
祁曜終究是沒忍住,他挑釁地擡一下眉,語氣不善道:“我送你一個十塊錢的玩偶,你從中國帶到美國,又從美國帶回中國,宿煜,你這麼在意它。”
我呢?我算什麼?
祁曜抿了抿唇,将這些湧到嘴邊的哀怨質問全都咽了回去。
走廊燈光微弱,四下無人,祁曜深深吸了口氣,還是感覺氧氣不夠,他忍着窒悶,直截了當地開口,“你不是磨磨唧唧的人,我也不是,你就說,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問出這句話的一瞬間,祁曜感覺解脫了。
他耿耿于懷大半年的不是毫無預兆的離别,而是宿煜的心意。
宿煜擡頭,眼眶是紅的,“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回國。”他漂亮的喉結艱難地滾了一滾,“但是...”
祁曜緊緊盯着他的眼睛,唇瓣微動,“但是?”
“但是…”宿煜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他避開那道熾熱的目光,沉沉地呼了口氣,肩頭跟着松下去,“我不是長情的人,說不定哪一天,又會毫無預兆丢下你。”
抱着一絲僥幸的試探,聽起來果然十分刺耳。
祁曜艱難地咀嚼着這兩個字,“長情…”
“我當初喜歡你是真的,半年前我離開,沒那麼喜歡了,也是真的。”宿煜臉色冰白,冷峻中透着一股倦怠,他語氣很輕,“感情對我來說無非是一時的新鮮,過去了,就提不起什麼興趣了。”
“你就當…哥是有病吧。”宿煜自嘲地彎了下唇。
祁曜心如刀絞,所以半年前的離開,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苦衷,宿煜他隻是不再喜歡了。
渣男,妥妥的一個渣男。
縱使心中情緒翻湧,祁曜依舊竭力維持着面上的平靜,他露出一個有些牽強的笑,“你這麼說,我明白了。”
念想被斬斷的瞬間,從心底裡生出的絕望,讓祁曜不知所措地往後退了一步。
宿煜的心髒跟着那一步停了刹那,心悸強烈襲來,他急促得喘了口氣,縮在袖口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看着祁曜那頭染黑剪短的頭發,看着他失去了光彩的眼睛…
往日生動的少年忽然模糊在片片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