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世界被劈開一個裂口。

阿爾斯特在一片黑暗裡坐着，抱着腿，似睡非睡的低着頭，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或者什麼聲音出現。

她擡頭，空洞的眼窩四處看了看。

在漆黑的空間邊緣，出現了一個裂口，裂口中的光芒微微照進來了一些，接着，一個小小的影子又出現在她懷裡。

“米娅？”

阿爾斯特認出她的人魂來。

卻發現對方貌似沉睡，緊閉雙眼，胸口到腹部有一道很大很大的黑色裂口。

……這是，被那把刀砍出來的？

阿爾斯特停頓了一會，抱着女孩的靈魂站起來，就像抱着一個小孩子一樣，慢慢走到那道空間裂口前，從裂口内向外看去，她久違的聽到了某些聲音。

或者是某個人的聲音。

裂口外是外界的景象——

米娅.布魯伊妲的身體上半被一分為二，軟軟的倒下去，尤金搶先空一步上前接住她的身體，把她抱起飛快的後退，遠離那扇突然出現的秘境之門。

［……讀取失敗］

［——怎麼會失敗，呲呲……去哪了］

阿爾斯特貼近裂口，她聽出那個聲音是誰了。

空洞洞的眼窩裡，她依舊能向外看，她看到那扇門裡伸出那把長刀，那确實是一把煉入污穢力量的黑刀，就像米娅拿到的那把一樣——黑刀具有刺傷神明，吞噬所謂神的力量的能力，所以米娅會變成這樣……

有惡意的氣息。

阿爾斯特想。

污穢被那個深淵沾染扭曲過，試圖用這種方式殺死輪轉者，并連帶傷害到自己身上來——真是可笑，仿造弑神黑刀，那黑刀根源力量就是從她這裡流出去的，随便披個皮就想砍到她這裡來。

阿爾斯特抱着女孩，用一隻手蓋在傷口上。

幹枯的面容上，露出複雜神色。

那門中的持刀者開始走出來。

黑刀後，緩緩露出一隻緊握着刀柄的寬大手掌，膚色呈死人般灰紫，接近腐敗的死氣環繞，接着往後，是刻有同心圓環花紋的金屬護甲，墊着獸皮，綁帶紮的規整——

旅行者拔劍而出。

他隻來得及将目光分給米娅，還有帶米娅遠離這裡的尤金，接着他讓派蒙也跟着遠離。

空許久沒有感受過這麼強大的壓迫感，他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緊緊繃着，每一個細胞都似乎被壓迫着。

門中人依舊在緩緩向外走，露出更多身上穿戴的皮毛和盔甲。

“他要走出來了。”

“那——那，太危險了，不然一起躲遠點吧。”

派蒙不放心他，看看遠處，又緊緊貼在少年背後。

“好強的壓迫感，這究竟是什麼怪物呀——”

尤金隻顧帶着女孩的身體向遠退開，接着把她輕輕放下，他眼看着這道完全可以把人殺死的傷口沒有絲毫痊愈的意思。

而這不該發生。

米娅小姐原本應該使用和時間有關的能力規避掉這一刀才對——這一刀幾乎将女孩的身體撕成兩半，瞬間就讓她失去了意識，明明他也聽見米娅先前說的存檔，但是女孩還是無聲無息躺在這。

出現了什麼意外。

尤金心想。

有什麼阻礙了米娅小姐使用那個能力，所以才出現現在的狀态——

——多托雷曾在對米娅.布魯伊妲進行試驗時确實有過某個猜想，那個所謂【讀檔】的能力所需要的權柄遠勝于草之神的，或者其他執政的權柄，但就像系統附着于米娅的意識，将她的意識作為依托……如果有一天，她的意識中斷或者消失，那這種能力很有可能無法發動。

少年将手扶着米娅快要裂開的咽喉，确實感覺到手裡的人還具有溫度，他面色暗下來，沒有被任何人發覺的思索着。

——米娅小姐的意識中斷了。

是因為那個深淵教團？

還是那把刀？

尤金猛地一擡頭——

“發生了什麼？”

遺迹外的人注意到了驟然變化的氣氛，艾爾海森從外快步走進，一眼就注意到被空警惕着的那扇門，接着看到了尤金，以及躺在地上跟屍體一樣的米娅.布魯伊妲。

他選擇首先靠近米娅.布魯伊妲，走過來蹲下。

“她死了？”

尤金沒回答，快速從身側取出之前使用過的虛空終端，戴到耳朵上，他擡頭看向艾爾海森。

“書記官大人，走遠點。”

少年的話語不帶任何商量餘地，平平淡淡的，黑色瞳孔幽深，讓艾爾海森一愣，他于是站起來後退了兩步。

尤金還看着他“請轉過去。”

艾爾海森：………

他轉了過去。

尤金确認艾爾海森無法看到他的任何行動後，手指放到耳朵上的虛空終端，在側面摁了兩下，接着将它整個倒轉，虛空終端中傳來陌生的電磁聲，那聲音意識到他的接入，更頻繁響起來，接着迅速安靜下來。

“申請權限轉讓。”

他快速說道——

“轉讓授權人，【博士】多托雷。”

那個電磁聲并沒沉默多久。

［……嗞……］

［？］

系統十分錯亂。

［你居然能登入］

尤金理都沒理那個驚愕的男性聲音，感覺自己的腦海産生了一種很奇異感覺，就像突然有什麼東西出現在他的思維裡——他快速接觸那樣東西，像極了面闆一樣的東西在眼前展開。

這是屬于米娅.布魯伊妲的背包。

他上下掃了掃，手一握，抓出兩隻日落果。

［亵渎者居然将權限留給你……你要救她？］

“顯而易見，魔神大人，失禮了。”

尤金說道，雙手握住果子用力擠壓，使果肉碎裂漏出汁液，他讓那些汁液滴到米娅的嘴裡，接着低頭靠近她的傷口，仔細觀察——他曾目睹過米娅和多托雷那一場争鬥，多托雷在對方失去意識後使用外物注射，依舊可以讓這具特殊的身體恢複。

時間能力靠意識。

但是自愈靠身體。

即使米娅小姐失去意識，這個方法也是完全可行的。

即使她無法使用時間能力，隻要有養分攝入，她的身體就能恢複——少年于是快速将果肉捏碎擠出果汁，扶着女孩的頭，也勉強喂進去一些果肉。

他一邊幫助她的恢複，一邊留心遠處。

此時。

除了被尤金勒令去一邊呆着的艾爾海森之外，沒人注意的到他這裡發生了什麼。

迪希雅和蠍尾十字的人趕進來，也第一時間被旅行者面對的東西吸引去了注意力，尤金确認米娅.布魯伊妲的身體在攝入兩個日落果後，内髒已經恢複了一部分，看上去可以維持基本生命之後，他手上燃起火元素，把那些殘留的果肉燒的一幹二淨。

卓拉一回頭發現了這邊的情況，瞪大了眼睛。

尤金不顧腦海中系統欲言又止的電磁聲，一把薅下摘下特殊的虛空終端，終止了自己剛才的申請。

［———？］

系統：？？？？

他這裡，怎麼現在這麼好連接上嗎？以為是他是藍牙嗎帶個耳機就能連啊！？？

尤金收好東西，确認聽不到那個電磁聲，也确認了剛才的行為沒有被艾爾海森看到，這才說話——

“辛苦了，書記官大人，感謝您的配合。”

旁邊的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看上去已經完全不想和他交流了，抓着刀就擋在他們前方，防止旅行者應對的門中出現突發情況。

誰能想到現在最嚴重的傷者是米娅.布魯伊妲呢？

——門中人已經完全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十分高大的身影，強壯，堅韌，無論誰看到他，第一反應都會認為他是個極緻強悍的戰士，身上覆蓋厚厚的鐵甲，在鐵甲上刻有精細繁複的花紋，一張面容覆蓋着些許皺紋，看着已經有些年紀，但隻增威嚴，黑發短而枯槁，雙眼灰白，并無焦距。

但——

這個手持黑刀的高大戰士，并不像一個活人。

他隻是站在那，除卻強大，就隻剩死氣。

“這家夥是什麼東西？？”

迪希雅滿臉問号。

她渾身汗毛在看到這個一身重甲的家夥時就全乍起來了，危機感使迪希雅根本不敢移開視線，将刀橫在身前，低聲問在她身前的旅行者。

“不知道——”

空說，他注意到這個戰士身後的門，那扇門開始快速閉合，在臨消失前一秒，空眼睜睜看到那縫隙中閃過一個熟悉的金色影子。

那是……他的妹妹？

難道說——

是他的妹妹，與深淵教團一同将這個戰士放出？

聯系到之前米娅裝腔作勢時透露出的消息，空快速意識到，這件事，這個地方，很有可能和深淵教團有脫不開的關系，甚至可能是對方的一手策劃——

少年分出餘光向後望。

方才被黑刀撕裂的人遠遠躺着，生死不知。

……為了殺死她？

——

阿爾斯特從縫隙中看着。

她注意到有個陌生的人類少年連接到了系統，并且勉強修複好了米娅的身體，做好了等她複蘇的準備。

“看，有人在救你呢。”

縫隙外的聲音很多。

系統已經不再絮絮，被尤金攪了一通，已經不十分焦躁，現在不知在做什麼，讓那股滋滋啦啦的電流聲一陣又一陣的，說實話，确實有一點吵。

阿爾斯特搖搖頭。

她湊到縫隙旁，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女神輕輕開口說道——

“别着急。”

電磁聲戛然而止。

阿爾斯特于是湊的更近一些。

“——你可以聽見我嗎？”

下一秒，縫隙外的白色就搖晃了幾下，有個白色影子就突然出現在距離縫隙很近的外面，但是那個影子又很快溢散了，像是在猶豫什麼。

“……米娅她在我身邊。”阿爾斯特見對方可以聽見，于是說道。

“——好久不見。”

于是縫隙外，那個白色的影子再次出現，它彎下身子，就像在跪坐，又很像在彎腰蜷縮。

［……………］

系統——

不，是魔神鸠琉恩，他的身形試圖緊貼着能聽到那個聲音的地方，去尋找那個縫隙，就像在海底尋找庇護的海蛇，從白色身影下探出兩隻冷白修長的手，四處摸索，但無論他怎麼尋找，都無法碰到他想碰到的東西。

顯然，女神是能夠看見他的。

“不說話嗎，趁現在還能聽到我聲音的時候。”

鸠琉恩想說些什麼。

但是突然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白色的影子于是停下動作，縮在一起，模糊不清，一言不發。

“許久不見，你就連身體也沒了。”阿爾斯特繼續說道，她有些無奈歎息道。

“我将你們驅逐到世界之外，可不是為了讓你們變成現在的樣子啊……你現在，權柄雖然還有殘存，但也無法再歌唱了吧。”

她隻字不提那件事。

“我以前，很久以前，在海底，最喜歡你唱歌了，你像個柔軟的光芒一樣，天天繞着我遊，一圈又一圈，就好像在守着寶物一樣可愛。”

阿爾斯特撫摸着懷裡女孩的身體。

在污濁神明的力量下，米娅魂魄上的傷口正在愈合。

“那時候，你總是不和我說話，也不答應做我的眷屬，把我帶上陸地後，又好幾個日月沒再理會我……讓狼分擔權柄後，你又好久沒理我。”

“我就想，這個小海豹怎麼和海下兩個樣子啊。”

“唉。”

“已經過去了六百多年了……我也離開你們這麼久了啊。”阿爾斯特感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