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見小,雲開風散。
艾爾海森扛着夾着兩個傷員爬上來的時候,領子就被上面等着的賽諾一把抓住,然後提了上去,就算是一向平穩的他,在看到幫手到來還是輕輕出了一口氣。
暫時安全了。
“……還真少見。”
賽諾一把把艾爾海森提上來的時候,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打量了一圈這個書記官——渾身上下不是沙子就是土,還一身口子,少年風紀官的赤色眼睛裡帶上了看到稀奇東西一樣的神色,像鬣狗一樣轉來轉去。
堂堂下班都得卡點走,最不願意多管閑事的家夥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實在是太少見了。
“你現在太狼狽了。”
賽諾說。
艾爾海森被他連拖帶扶拉到地上,歪下一邊的肩膀,先把迪希雅放下來“——鎖骨肩膀應該骨裂了,迪希雅她暈過去了,旅行者他也很快就撤出來了。”
“嗯。”風紀官點頭。
“之前見風暴減小,我就讓士兵都陸續轉移過來了,雖然不多,但是足夠安置你們。”
迪希雅被他放下來,安置到賽諾提前弄好的營地裡,雖然迪希雅的元素力具備修複能力,但是隻能修複嚴重的部分,剩下的韌帶拉傷,挫傷,撞傷和腦震蕩都得靜養,至于被艾爾海森夾到胳膊底下帶上來的卓拉,她因為肋骨斷了好幾根,也被人帶去躺着了——不過前提得帶着鐐铐。
“那些人呢?”
艾爾海森也打算躺下說話,他是真的很累,一秒都不想站着。
“蠍尾十字的成員我已經看管起來了,你先别坐——”
沒等他坐下,後領子又被賽諾提了一把“骨頭受傷就先用提納裡放在那的藥,下面發生了什麼事?”
個子不高你提溜人挺頻啊?
艾爾海森很想趕緊休息,取了藥,于是長話短說。“……未知的怪物出現了,殺死了蠍尾十字包括團長在内的四命成員,在阻止它的過程裡我們和旅行者也全部負傷,現在是名叫米娅的不明人員和來自教令院的學生阿帽在下面應對。”
他把整個過程有關污穢的部分全部去掉了,至于之後是否上報,那就等回到教令院之後再整理。
賽諾想了一下“連你們都受傷了……我也下去。”
艾爾海森這次一把薅住少年風紀官的脖領子,趕緊拉住他。
“不行。”
賽諾赤色的眼睛銳利了許多,這麼一攔,很明顯艾爾海森隐瞞了東西。
“為什麼?”
兩個人在帳篷門口對峙,艾爾海森正心裡斟酌,怎麼能隻說自己想說的部分而不被風紀官一記長杖怼到嗓子眼的時候,外面就有人呼喚賽諾。
“旅行者大人上來了!”
艾爾海森馬上擡頭。
趁現在自己還不至于被賽諾拎着脖子大嘴巴招呼審訊的機會大步走了出去,去找上來的旅行者,下面的消息需要旅行者他們一起商議,賽諾跟着他腳前腳後,盯着他走——要不是知道艾爾海森這個人就是這種問不出完整話的性格,兩個人又是熟人朋友,否則依照賽諾大風紀官的往日的審訊作風……
早就把艾爾海森這家夥的舌頭和眼珠子揪出來塞到他鼻孔裡了。
空和派蒙狼狽的爬了上來。
他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派蒙急得到處亂飛,然後被艾爾海森一把提住,他一隻手抓着派蒙的腦袋,另一隻手提着她的披風轉頭就給塞到帳篷裡去了。
賽諾拉了一把空,把他扶上來“身體怎麼樣?”
“還好——”
空摸了摸肚子。
“迪希雅怎麼樣了?”
艾爾海森點頭“已經安置好了——”
賽諾看了一眼艾爾海森,于是轉頭一邊帶着空往回走一邊問道“下面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倆等着看旅行者會怎麼說。
“原本我們要去和蠍尾十字交換人質,她們挾持了艾爾海森,要求我們用開啟祭壇的牌子換,結果中途出現了怪物,現在米娅和……阿帽還在下面。”
“還需要幫忙嗎?”賽諾又問。
空低下頭思索了一小會。
“——不用了,他們應該可以。”
他想起米娅的态度,還有剛剛流浪者擺手讓他離開的場景,那種強度的怪物,隻是交給他們雖然有些不放心,但是下去增援很可能是徒增傷亡。
和艾爾海森的說法差不了太多。
想不到還真挾持了——
賽諾的目光看了看空,又看了看艾爾海森,似乎有話要說——三個人擠進放着迪希雅病床的那個帳篷,然後拼了兩個能休息的地方先把空和艾爾海森安置下來。
大風紀官并沒有讓手下幫忙給他們拿藥,他自己親自走出去再把藥拿進來。
“你們在下面遇見的除了那個讓你們受傷的怪物,還有别的。”
賽諾說,目光在他們幾個人身上掃視。
艾爾海森眼皮子擡了一下。
空半坐起來。
閉目養神的迪希雅啧了一聲。
“派蒙呢?”空一邊說一邊拿過藥。
“在吃東西。”賽諾說“她應該很快會找過來。”
“好——那就來交換情報吧。”
迪希雅說,她側過身面對他們“時間關系,賽諾你應該是最早碰到那些玩意的人,你被弄的還因為一個罐裝知識差點把我肚皮電焦。”
“嗯,對不起,是我大意了。”賽諾說。
“我那時是在教令院清理庫存的時候偶然發現了有幾個已經廢棄的學科還有罐裝知識流落在外,我派人分頭去追蹤的——所以,它們也出現在了下面?”
艾爾海森沒說話,看着空點了點頭。
米娅.布魯伊妲很可能是那個神明轉世的事,目前隻有他和空,派蒙,還有之前同行過的提納裡知道……雖然他是有打算告知他人的。
迪希雅知道了倒是無妨。
但賽諾是大風紀官,他如果知道,不好說教令院很可能就會知道,就算他之前因為救神事件暫時把自己放逐,那現在也回歸本職,也還是服務于教令院的風紀官。
“蠍尾十字的成員幾乎全部都攝入過大量的和那種黑色力量相同的東西,下面那隻怪物正在獵殺他們。”空說,目光複雜,說完這句後,他和迪希雅與艾爾海森的目光對了一下——
“我們不敵那個怪物,現在隻能先靠阿帽和米娅拖着,他們的意思是……可以完全交給他們負責。”
賽諾并沒有對此說什麼,稍微移了一下話題“我會讓人帶那些傭兵先去安置。”
“他們能對付的了嗎?”
迪希雅問。
“那種力量真不是人打的,不可戰勝的感覺——”
因為又問了一次,空點頭的速度慢了一些,他其實并不确定。
幾個人并沒有提及關于米娅的事,但隻是暫時沒提,比起隐瞞,更像是想等事件結束後好好捋一下,原本以為的那批傭兵的獻祭變成了一個小型災難,還有了能驅散污穢的辦法,疑似解決了沙漠污穢晚上亂跑的事件,而且……疑似會複活惡神的人現在正在下面替他們打架。
她那三拳兩腳,不知道情況如何。
“我還是做好準備安排人下去吧。”
賽諾說着,還是這麼說道,少年轉身就要向外走,結果走到門口的前一步停頓了一下——因為門口那裡早就站着一個少年。
那個少年原本赤着上半身,不知從哪撿了一條布做披風,正安靜的站在門口,以一種光明正大的偷偷摸摸的方式,沒有被屋内任何一個人發現的站在那,黑黑的眼睛直視正盯着自己的大風紀官。
“不要下去哦,賽諾大人。”
尤金說。
“那個東西,隻有米娅小姐能夠處理哦。”
賽諾的雙眼赤色濃重,帶着審視和壓迫盯着他。
這個愚人衆的少年曾經在阿如村與他打過照面,尤金被坎蒂絲堵在屋子裡審問的時候,他無論是問什麼都隻回答那麼幾種答案,普通而且滴水不漏的謊話把坎蒂絲的審問糊弄了過去,這個明明很年輕的少年完全,什麼都不怕。
這種程度的家夥,怎麼可能隻是個愚人衆的普通士兵?
“污穢會相互融合,具備污染性,那個怪物刀槍不入,元素力也無效,隻能靠米娅小姐去做——”尤金一邊說一邊歪頭,目光從大風紀官的肩頭越過去,掃視屋子裡的三個人“看起來這些忘記補充了,還是各位大人都知道呢?”
“這就是你最後把她交給那些東西的原因?”空說,他的眉頭緊皺着。
少年将目光轉過來“是的。”
這次艾爾海森問了“你為什麼毀掉那個地方?”
尤金則攤手“這是關于偉大的事業,無可奉告。”
說完這句,那張少年平淡的臉上突然出現了某些表情,尤金的雙眼稍稍彎了彎,連帶眼角的胎記也動起來,就像被故意露出來的不懷好意,他似笑非笑的——
“如果旅行者大人那麼想知道,求求我,我也是會說的哦。”
話音落下,倏的一聲雷光暴起。
“等等!他是故意那麼———”
因為距離賽諾極近,大風紀官這一下子尤金看狀态要躲不過去了,幹脆掀起披風兜頭遮住了賽諾的視線,輕輕擋了一下少年刺過來的帶着雷元素裡的長杖。
遮擋下賽諾看不清對方的動作,隻覺得武器确實打到了某個東西,随機腹部遭受重擊,就跟被狠狠踢了一腳一樣——
他的身體被踢的向後滑了一段距離,被旅行者一把扶住,險些撞進帳篷裡。
“你——”
迪希雅的神之眼亮起來。
尤金則還是站在門口,掀着自己拿來當披風的布,那塊布已經被風紀官那一下子撕了一個口子,肩膀那也被刺出一道傷痕,又深又長,但他不為所動的站在那,就好像沒痛覺一樣。
賽諾一眯眼,站起來,他的頭發都像被激怒的小獸一樣炸起來了。
尤金那一腳力道看着不大,後勁十足,腹部被揍的地方竟然越來越疼,還有一股火辣的燙意爬了上來,燒的厲害,越來越疼,疼的賽諾都覺得有些不好忍耐,元素視野一看,竟然一團濃郁的火元素附着在被擊打的部位。
故意激怒他,然後反打一招?
“你也是神之眼使用者——”
“賽諾大人才發現嗎?”少年故意這麼說。
他的手擡起來,抹了一下自己還泛着雷元素的肩膀上的傷口,少量的雷和少年手上并不明顯的火元素快速在他的傷口上反應,發出令人牙酸的爆鳴,尤金挑了一下眉毛,手上冒出寫青筋來,摁着傷口用力一捋。
一抹血被他擠了出來,順着手甩到地上。
原來的傷口上的雷元素被徹底反應掉,居然開始止血結痂,然後一點點的回複了。
“真是神奇的元素力,怪不得想要神之眼的人非常多呢。”
尤金好整以暇的拍拍灰。
擡手指了指賽諾的肚子。
“風紀官大人,是不是感覺肚子要被烤熟了呢?”他說,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帶着一股嘲弄“我可以将元素力取回哦。”
賽諾原本就因為疼痛而焦躁,他剛要動作,就被旅行者和艾爾海森一左一右摁住。
“尤金,你想阻止我們下去。”
空冷着臉盯着尤金,金色的眸子裡倒映着至冬少年輕輕歪頭的身影,他身上的那些發光的配飾也在配合他的問話發出愈發明亮的光。
嗯,尤金想,可能是岩元素。
“旅行者大人明察。”
他說,雙腳在帳篷門口拉開一段距離,與肩同寬,雙手背到身後扶肘,又擺出那副軍人特有的站姿來,明明是未成年的少年人,卻眯着眼睛,牢牢擋住了出口。
空盯着他,手下抓緊了賽諾的肩膀。
“……她真的能解決嗎?”
尤金兩個眉毛都因為這句話往上跳了一下,不知是因為驚奇還是意外。
他低低呵了一聲。
“旅行者大人仁愛寬厚,不必對此感到擔憂,米娅小姐的強大需要被信任,而這則是目前最好的結果。”
少年說,目光卻滑到了艾爾海森的臉上。
艾爾海森眉心皺了一下。
“——遠比其他辦法更好的結果。”
這次他說完,姑且沒人輕舉妄動,就這麼僵持了一小會。
但讓賽諾擔心的是。
守在外面的衛兵都去哪了?
想起愚人衆的部分作風,他有些緊張那些同僚是否被眼前這個不知深淺的少年給處理掉了——
正想到這裡,就聽外面突然有好幾個人喊叫起來。
一聽這個聲音,尤金快速回頭用餘光掃了一眼外面,然後馬上抽回腳,完全無視了帳篷裡的人的警惕,一個轉身鑽進了帳篷裡,迅速站到了迪希雅半坐着的簡易床位的床尾,然後馬上若無其事的……坐在了那邊的椅子上。
迪希雅條件反射抖了一下,動的肉疼,好懸沒給他一拳。
派蒙像個小炮彈一樣飛了進來,一邊飛一邊驚慌喊——“旅行者!外面那個,外面那個塌了!米娅他們還沒有出來啊啊啊!”
空猛地撒手就往外跑,艾爾海森一繞也跟出去。
眼看着派蒙身後還跟着幾個衛兵,也急吼吼的跑過來。
賽諾看見他帶的人都沒有事,稍稍放心了一點,看了一眼坐在那的少年,越發覺得古怪,但現在顧不及尤金是怎麼瞞天過海的,趕緊跟着旅行者跑了出去。
結果,隻見眼前原本有個上下洞口的地方已經徹底塌陷了——
下面的空間是一個長頸瓶形的底下空間,因為前後戰鬥爆炸輪番上陣,底下的地底結構已經吃不住這麼高強度的折騰,在塌出一道長條形的痕迹後,距離入口一百米的位置,塌下一個深達十多米的,直徑兩百多米的大型坑洞,厚達幾十米的山石沙土就這麼壓了下去,死死的填上了那座被毀的差不多的遺迹空間。
這種程度的塌陷,就算是沙蟲都會被活活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