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這些事有一套固定流程。
尤金的火元素神之眼具有恢複傷口的能力,同時火元素能把木材繩索燃燒起來,除了捆綁這個小子一開始坐着的,為了能快速打碎的木椅子,其餘都是鐵索鐵鍊,就連牆壁也是貼着黑鐵——即便他利用神之眼試圖脫困,鐵被火元素加熱,就會像烙鐵一樣痛苦萬分。
這樣,既不好利用元素力恢複,燒燙身上的鐵索,也不能輕易利用元素力燒融鐵索逃脫,賽諾又将那枚神之眼全程拿在手裡,凡是有一絲元素反應,他就再下重手——
這就是對付神之眼持有者的手段之一。
原本打算多審幾天,預算一周半月起步,沒想到愚人衆的政治施壓來的這麼快……教令院那邊倒是不擔心協商,隻要人送到就可以。
——尤金被拖出來的時候屬于半昏迷的狀态。
幹燥的風一吹。
他就快速清醒過來。
少年的兩隻手雙手合十,被不傷筋骨的釘子釘穿在了一起,他的神之眼挂在緊貼在一塊的血淋淋的手指上,像兩塊塗了草莓醬的拇指餅幹一樣緊緊粘着,神之眼中的火元素圖案正在發出細微的光。
“……”
少年歪過被冷汗和血流濕透的半張臉,看了一眼天色。
天亮了。
然後迎着賽諾審視他的目光,尤金似笑非笑的動了一下手臂,那種古怪的感覺又爬上賽諾心頭。
“把釘子取出來,給他包紮。”
賽諾說。
他看着這個狼狽的家夥嘴角又翹了一點,心裡非常不想就這麼放過他,古怪和不爽之下,不由得表情更陰沉了一些。
見大風紀官臉色差,架着尤金出來的幾個人也顧不上身上用來格擋血污的毯子是不是滑掉了,趕緊手腳麻利的把尤金手上對釘的兩個大鐵釘拔出來丢在地上。
噗噗兩聲。
因為沒有紮到主要的血管,血沒有流多少。
尤金的神之眼就像終于解封一樣亮起來,一股火光把雙手籠罩起來,少年抖了幾下,然後說。
“好了,接下來請讓我自己來吧。”
那兩個并沒有馬上放開他,反而下意識抓住了尤金的手臂,擡頭看旁邊大風紀官的意思,賽諾盯着尤金——幾秒鐘之後,他點了一下頭。
他們放開了少年。
尤金穩住身體,卻沒有接着治療自己,他幹脆坐在地上撿起掉在地上的神之眼,眯着眼睛盯着它看,然後抓着神之眼,把它掖到後腰去。
“沒多少時間給你浪費——”一個風紀官說。
“兩根骨頭,頭皮創口,十二個手臂創口,八個腹部撕裂傷,三個淤青………”尤金念叨道。
“你說什麼?”
該不會想借此在愚人衆那邊加碼談判吧?
少年擡眼,眼神有些失望,他用漆黑的眼睛看着剛剛給他造成過莫大痛苦的審訊者,以完全不正常的平和态度歎息,然後自己站了起來。
“它擅自治好了最痛的那個,看來隻能這樣了……真是讓人失望。”
又是這種感覺。
賽諾咬牙“什麼意思?”
“風紀官大人别在意。”
尤金說,他的手上血液被烤幹,變成幹巴巴的黑紅色,釋放着驚人的熱度。
火焰可以以比較極端的方式止血。
隻是會留下很多疤痕,尤金屬于白皮膚種族的身體上原本沒有明顯的傷痕,他似乎對自己的受傷很滿意,雙手燃着火元素,開始一個傷口一個傷口的去燒,用火一抹,确實都回複了,但是都留下不小的痕迹。
他一邊燒,一邊說。
“如果是旅行者大人,請求我,我說不定會告訴他,不過……風紀官大人您就沒有知道的必要了,你沒有能力得到這個機會。”
“從現在開始,我會受談判條款的保護,面對一切傷害行為,都會以女皇大人和愚人衆執行官的名義堅決反抗,行使自衛權。”
“我的請已經說的太多了,現在,我要求洗個熱水澡,風紀官們——”
尤金說,眼角的胎記在火元素影響下愈來愈紅,深沉的黑色掃視着所有人,就像冬眠的蛇爬出山洞,帶着終于露出獠牙的張狂,吐出猩紅的信子。
“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
……
“消息已經傳到教令院了?”
“是的。”
處理完尤金的問題。
賽諾好歹緩過被那個少年三番五次挑釁的怒氣。
——太張狂了,和那種逼得狗急跳牆的咬人瘋狗還不一樣……尤金每一次都像專門要挑撥别人的忍耐限度一樣,用禮貌的語言和眼神來刺激别人的脾氣,最後,他能夠進行短暫的審訊還是因為尤金本身的束手就擒。
現在想起來神之眼都會放光。
他用手抓撓頭發,用力揪了一下自己的白色頭發,抓下來一點風刮進去的沙子。
“報告送去書記官那審批了嗎?”
“是的賽諾大人,已經加急上報了 ,紙質文件在路上加印了備份,同時送到智慧宮去了,教令院已經做好準備。”
在沙漠的行動确實已經很熟悉了,但是太幹燥的環境會讓人的脾氣日上三竿,沙漠人脾氣不好跟這個脫不了幹系。
“嗯,我去一趟遺迹廢墟——這裡交給你。”賽諾說。
他正把披風一抓就要走,那個風紀官又拿出一疊報告來,着火了一樣急着翻了好幾頁,在虛空終端被回收後,紙質文件每次都是一大摞在一起,弄的他手忙腳亂,一邊翻一邊跟着差點彈出去的大風紀官跑了兩步——
見人要追,看來話沒說完。
賽諾停下來。
“呃……還有一件事,賽諾大人。”
風紀官很快的趕過來,來到賽諾旁邊,但看着有些猶豫,但他也隻是猶豫了一秒“剛剛已經叫衛兵去處理了,是健康之家的一位綠頭發的跑的很快的小姐上報的。”
跑的很快的,像薮貓一樣的小姐。
賽諾與健康之家的提納裡,包括那位巡林官手下的那個小女孩都關系匪淺。
這件事雖然不是人盡皆知的事,但與賽諾關系較近的幾個風紀官多少都有概念,所以一聽到是健康之家幫忙的柯萊小姐報告,他就留下心眼趕緊記下。
賽特的瞳孔微動了一下。
如果提納裡和柯萊都在,柯萊報告是一定會傳達到賽諾這裡的事,提納裡是知道的……
思緒瞬息萬變,他像聽到尖叫的鳥一樣側頭盯着說話的人,雙目的血紅又重幾分。
“什麼事?”
文件翻了一頁,就像撕開空氣的刀。
“健康之家那邊受到不明襲擊,卡維先生失蹤了。”
——
——
入夜。
微風落下,蒙德夜幕之下,清泉鎮的水流發出叮咚的水聲。
“老爸他還沒回來嗎?”
一個長着小貓耳朵和小貓尾巴的小女孩叉着腰,她粉色的頭發在頭頂紮了個小辮子,側挂酒壺,喵咪一樣的嘴巴不滿的向下撇。
“真是的,他是不是又喝醉了讓你們給打掩護啊?該不會又睡在哪裡了!”
“哎呀不是的小迪奧娜。”
她對面幾個獵人趕緊搖頭。
“之前不是有人出去打獵失蹤了嘛,你爸爸出去找人了,一定很快就回來了!”
“對對,杜拉夫先生肯定會快就回來了!”
鑒于自己老爸有醉酒睡死在野外的前科,迪奧娜越看越覺得自己老爸可能又舊事重犯,雖然她常常因為自己老爸宗室喝酒喝的葷素不知而煩惱,但是除了想辦法把蒙德酒業弄垮之外也沒有硬性辦法。
迪奧娜的尾巴晃來晃去。
被寵愛的小貓咪自然有她的做事道理。
“真是的,我要去找找他。”迪奧娜很不高興的搖頭“都晚上了還不回來!”
“不不不不小迪奧娜,你看這麼晚了你也别出去了,我們出去看看吧……你跑出去杜拉夫先生非把我腦袋擰下來不可。”那兩個年輕獵人趕緊阻止道。
杜拉夫作為出色的獵人,雖然是個女兒奴,但是讓他的寶貝小貓半夜跑出去,就算脾氣好也要發怒的。
“唉?那我和你們一起去!”
越這麼說迪奧娜越不幹。
她擡腳就要走。
就在這時,迪奧娜敏銳的聽力突然捕捉到黑夜裡的,遠處灌木叢裡發出了什麼聲音——那是一種跑的很快的東西蹭過灌木叢才會發出的奇怪聲音。
貓的反應力是非常快的,小女孩血脈裡貓咪特有的警覺被動被觸發,貓眼準确的定位到了發出聲音的其中一個灌木叢。
——是那發出的聲音。
“誰在那。”
迪奧娜瞪着眼睛問。
黑夜裡,就算是貓咪的眼睛也不能全部看清黑夜。
“迪奧娜,你發現了什麼?”
兩個獵人知道杜拉夫的女兒聽覺靈敏,正常不會有這個反應,于是他們倆也眯起眼睛看向女孩警戒的方位,走了幾步站在迪奧娜旁邊,摸着弓箭走上前去。
迪奧娜的耳朵轉個不停。
那個聲音再沒出現。
但是她心裡有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就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水裡有東西好像在跟她說話。
泉水在尖叫。
會死——
會死——
會死——
誰會死???
怎麼回事????
泉水精靈痛苦的尖叫聲從地底,從潮濕的河堤裡爬出來,從漣漪裡,從迪奧娜能聽見的一切流水聲裡傳達出來,就像隔着鞋底掙紮的幾萬隻蚯蚓——
清泉鎮的流水在發抖。
有東西在瘋狂的想要告訴她什麼,那種野獸一樣的恐懼直覺從貓咪的血液深處爬出來,竄上脊背,曾被泉水祝福過的女孩聽到了精靈的警告。
她在尖叫——
有東西在附近?
是什麼東西?
在哪兒???
“不對,我爸爸在哪?!他去哪了?”
迪奧娜尾巴上的毛每一根都炸起來了,她的瞳孔縮的小小的,漂亮的三花花斑變成刺猬一樣抖動的毛尖。
那兩個獵人原本要攔,就看迪奧娜一個箭步竄了出去一邊跑一邊摸出弓箭來,冰元素神之眼爆發出寒冷的元素力,因為小主人恐慌的心情,它們不斷結成細小的冰晶,四處散落,散發白氣——
——泉水還在對她尖叫
快……
迪奧娜……
快跑!迪奧娜!!!!!
快跑!!!!!!!!!!!!
“我——”
迪奧娜狂奔起來。
“我在跑!我在跑了!我去找老爸,我現在就去!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什麼東西在那,不對!在附近?!在哪?!!?”
泉水的聲音卻迅速消失了。
就像被人掐斷了喉嚨,來不及說更多的東西。
“——”
沒有聲音了?
迪奧娜心裡的急切和恐慌已經到達了頂點,不顧一切的沖進黑夜裡去找自己的親人,那尾巴一閃,帶着殘存的冰元素徹底消失在遠離清泉鎮的黑夜之中。
“啊!等一下小迪奧娜!”
她跑的太快了,快到兩個獵人來不及跟上,這兩個年輕人彼此對視。
“你留在這找些人手!”一個人說“我去追她,盡量和杜拉夫先生彙合!”
“好。”
“火把遞給我——”
經常打獵的默契還是在的,兩個人快速決定分工,一人快速帶了兩支火把一把箭,配上短刀就跟着迪奧娜消失的方向跟了過去,因為着急,他直接拿了同伴的火把。
“迪奧娜!等一下!”
火把的微光因為快速變遠,拉成圓形的光暈,接着飛快變小。
年輕的獵人腳步飛快。
于是誰也沒注意到——泉水的漣漪消失了。
留下的獵人快步跑上土坡,再去給自己拿一隻火把,在他伸出手摸到牆上的光明裡時,突然覺得自己的鼻子下似乎有液體流出,這個年輕人暈暈乎乎的趴到牆上,在意識快速消散前,本能伸手一摸。
鼻子裡流出的,是黑色的液體。
“…………這…………”
這是什麼?
他發不出聲音。
火把突然滅了,就像突然墜入深淵。
一片漆黑。
他發不出聲音,順着牆滑倒下去。
黑色的雲慢慢的遮住了月亮,就像爬上蒼白屍體的屍斑和蟲子,蠶食着,将白色的冷光蒙上黑色的霧氣。
雲過。
月光再度照耀而來。
一具頭顱空癟的跪坐屍體,七竅流着不斷揮發黑色黏膠,靜靜的坐在那,投射下凄涼的死氣。
叮咚。
水聲小心翼翼,清泉精靈緩慢的恢複着。
叮咚。
誰來救救他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