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來買了個房子啊。”
我在屋子裡踮着腳亂轉。
須彌的家裝風格飽和度和花紋含量特别高,即便是使用者明顯不常回來,這個屋子裡都顯得很熱鬧,不過還是有一點離譜——除了床,什麼都有。
我看着屋裡的四五個書架,陷入了很短暫的沉思。
“………雖然你可能不用睡覺,但是咱們應該不能把這個青蛙王子挂到天花闆上吧。”
[青蛙王子?為啥不是睡美人?]
“睡美人那已經有人選了。”
流浪者扛着人走進來,白了我一眼。
“青蛙王子是什麼東西?把櫃子放倒,那邊有毯子。”
“那些書怎麼辦?”
我看着一櫃子的書,把它扳倒的手略略遲疑了一下,流浪者倒是一點不在意。
“都是看完了的,之後我會處理掉。”
“好大方啊,這麼浪費書印刷商可是會高興的流出淚哦?”
轟隆一聲,書櫃被面朝下放倒,平坦的背面朝上,鋪上毯子,流浪者把背了一路的青年丢在上面,随便扒拉了幾下讓他正面朝上,我看了眼這個長的相當優秀的倒黴蛋。
外觀上什麼都看不出來,隻是看着像睡久了沒醒。
“你怎麼發現他的?”
流浪者站起來,拍了拍袖子。
“……正常情況下,特殊死域隻會讓人有明顯的臨床表現,裡面的污穢會讓人發瘋,幻想——但是這個人除了睡眠沒有别的表現。”
他紫色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接着說“污穢這種東西雖然傷害性很大,但是本質不受控制時是惰性力量,人承受不了才會出現問題,它本身是不具備除了觸碰傳染之外的任何主觀行為的。”
“當一個人感染了污穢,長時間沒有臨床表現的時候我就有所注意了。”
“具備智能的古代知識會懂得保護自己的宿主,躲避把它剝離的布耶爾,也不會讓脆弱的人類宿主身體崩潰。”
我伸手把卡維的身體擺正。
沒辦法。
長的好看,多摸幾下。
“所以,有污穢寄宿的人才不會出現問題是嗎?”
他擡了一下下巴,算是默認。
“行了,接下來我就不知道怎麼做了,你問問你腦袋裡那個東西。”
系統不爽的呲呲兩聲,本來想說什麼,但是想到臭弟弟聽不到,他又呲呲了兩聲。
[……不跟他計較]
說的好像您能計較得了一樣。
我哼了一聲,看見躺着的那個叫卡維的青年的頭發是用發卡卡起來的。
也就用手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這具身體的頭發雖然算不上長,但是發尾有點亂糟糟的,之後也許也該用發卡比較合适,多托雷那個面具雖然遮擋性強,也可以把頭發别上去,但辨識度太高了。
[流浪者好感度:21]
嗯?
這升高還是下降了?
我擡眼瞥了一眼臭弟弟。
他倒是完全沒看我,手上拿着幾本書似有似無的看,齊齊的頭發簾并沒有遮住什麼,但是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麼神色來。
好久沒聽見過他的好感度,都忘了原本是多少了。
這麼一想,我踩了一下鞋跟。
[下降了]系統說。
[他之前是23]
嗯,還下降了。
該不會跟之前口袋餅那種小事一樣的誘因吧,這小心眼子。
于是我沒在意,站起來,繞到櫃子一邊,和流浪者對立而站,說“——嗯,人到手了,你打不打算說你是什麼目的。”
他擡起紫水晶一樣剔透的眼睛看我。
“嗯?”
接着流浪者自己啊了一聲,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作為被我懷疑之後的回應,少年臉上的外側嘴角向上,露出了一個很有他風格的笑容——一般情況都是冷笑和嘲弄意味很濃的笑容,現在也不例外。
“真是多疑。”流浪者說。
我歪頭“說什麼呢,我對你已經很信任了。”
[流浪者好感度:23]
回升了?
我眯起眼睛來——
為什麼?
因為我說相信他?
“那就謝謝你咯。”少年一邊說一邊把手上的書閉上,然後繞着櫃子向我着走了兩步,一邊丢開書,一邊攤開着兩隻手,他的口氣讓我覺得後背的汗毛跟着抖了一下。
于是我快速後退半步,盯着他。
“不要這樣跟我說話。”
氣氛驟降。
流浪者停下來,開始保持攤開手的動作注視我,他臉上的常規性冷笑開始趨向一種細微複雜的神色,似有微弱的憐憫,也有某種我不喜歡的東西一閃而過,不能準确判斷的情況催動焦慮節節攀升,最後我與這個人偶那張漂亮冰冷的面容正面相對。
在長達數秒的沉默裡,他眼睛裡的神色是在變化的。
還是那句話。
流浪者曾是散兵,是神明造物,是美麗清冷的人偶,他曾經是愚人衆,也曾經是别的誰——他所給予我的幫助已經超出我的預計,并始終飽含不安。
我們不能坦誠相對,也不能互相理解。
隻能在看到對方的時候意識到某些悲慘的共性,然後短暫靠近互相證實存在。
但是流浪者所做的超過了。
或許因為他本來就是比預想中更善良的人,遠比我寬容和溫柔,不然怎麼會對我這個沒有任何正面回饋的人做出修改世界樹那樣的幫助?
雖然流浪者從來沒說過他如今的立場,但是我不想問,我知道這個曾經想成神的人偶如果面對提瓦特毀滅,我也知道,他一定會是救人的那個……他想追求的心早就在他的靈魂之中,他遠比自己認為的更珍惜生命。
我不太想太早的明确這件事。
“做什麼?”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袖子裡的手悄悄的攢出一股細細的水流來,多虧了多托雷的面具,我用不着展示我的表情。
流浪者在幾秒後變成平靜的表情。
他意識到我的敵意了。
少年于是繼續看着我,但是放下了手,皺着眉頭“——膽小鬼。”
“那又如何。”我盯着他說。
“你他媽到底什麼意思。”
氣氛過了了幾秒。
流浪者輕輕呼了一口氣。
“就是吓唬你一下——之前不是還敢和我擡杠嗎,現在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樣?”他說道。
我意識到流浪者在轉移話題,心裡的緊張感稍稍落下。
“你不想說?”我還是想問。
“——”
他對此又是短暫的沉默。
如果他用平常的态度,嘴巴又毒又快的怼回來,我也不會被他突然的動作激發警惕,但是很明顯,流浪者是要說什麼,但是在猶豫的狀态,還想用動作吓唬我一下。
被人拿住心緒,這不好。
不能這麼幹。
我本來就不是耐心的人,愛說不說,我離他遠了兩步,又踩了一下鞋跟。
“好了,浪費時間,幹正事吧,怎麼确認這人身體裡有那個黑色的玩意?”
系統稍微停頓了一會[米娅,你怎麼确定,那個人偶不是想要污穢知識呢?]
我沒做出反應。
這也是我心裡的疑問,剛剛我想要問流浪者的就是這個。
取出污穢知識這個行為,目前看周圍人的态度,應該是隻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存檔]
“嗯。”
我緩慢的收回直視流浪者的目光,然後讓他的影子保持在餘光中。
[準确來說,污穢和污穢之間你應該是可以有特殊感覺的,或者本能就不會覺得糟糕的感覺,那個被取出的部分也一樣]
系統說道[你應該記得是之前那個草神取出了那一部分污穢]
[草元素原本就和污穢相性極差,當時,阿爾斯特她……]
說到這裡,系統的聲音停了一下,接着他繼續說[——她因為我的錯誤,某些力量受到重創,戰争緊接着到來,她被塵世執政圍攻又分出力量将我們送離利吉恩,被俘時其實并不隻是失去了雙目四肢了,所以布耶爾才能輕易把她最深處的知識取走]
[大量的污穢會互相呼喚]
[我還是抱有疑慮,人類的身體經受不了知識的回歸,你很有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
“那有什麼,無非再死一次。”我無所謂的說道。
反正已經死過一次了。
[流浪者好感度:22]
這時旁邊那個剛剛吓了我一跳的臭弟弟突然說話了,他稍微眯了一點眼睛看我“嘿,沒有多餘的容器了。”
“啊?”
流浪者聳肩。
“那個家夥之前做了不少神明容器,但是那個基地被一個戴面具的紅頭發男人摧毀了。”說到這裡,他露出嘲笑的表情,大緻是在嘲笑。
“非常喜劇化——所以你最好别考慮暴斃這種死法。”
“所以,他不能快點做一個?”
“你當是母雞下蛋嗎?”他鄙視道。
“切。”
說完這個,流浪者向我走了兩步,我因為剛才他的怪異舉動,現在條件反射的透過面具的縫隙盯着他看,這個家夥自顧自靠近,然後一隻手叉到腰上,歪頭看我。
紫色的眼睛流動着不明的神色。
“你想知道我想幹什麼?”
他這麼一問,我就直接扭頭對着他,用動作進行無聲的等待。
流浪者笑了一聲,他擡起手到一半,停了一下,看我沒有後退而是盯着他看,少年本來半眯的眼睛更眯起來了一點,變成類似冷笑的表情,但并不是冷笑,也完全不帶有攻擊性。
沒有攻擊性,對他來說真少見。
“面具給我一下。”流浪者說。
手對着我擡高了一些。
我有理由懷疑他剛剛是想要伸手直接從我腦袋上把面具拿下去的,流浪者知道怎麼取下這個,現在卻選擇多此一舉管我要——我伸手到腦袋後面,開了開關,取下來擋臉的面具,然後遞給流浪者。
“你要幹什麼?”
他翻過面具,手裡一股風元素凝成,抹了一下面具内側某個地方。
“米娅。”
流浪者說。
“那個記憶可能會抹除掉你的人格。”
我皺起眉毛。
“所以我的人格居然這麼重要嗎?”
之前那些記憶,亂七八糟的痛苦,強制的使命,我都在龍脊雪山發現被删掉以前的記憶了,我都記不得我以前的樣子和名字了,現在跟我說我的人格有可能被抹除,還看着好像擔心我的樣子。
包括系統,系統居然也婆婆媽媽的,僞善的說我可能如何如何。
那要我怎麼樣?
“我遲早會死。”
“她複活的時候,我就沒了,所以你現在是要關心我?”
我說這話很可能會惹怒流浪者,他本來就不屬于好脾氣的人,大不了我就和他打一架,仗着有存檔帶着卡維直接從這裡跑掉。
果不其然,少年的表情不太高興的皺了起來。
他盯着我啥也沒說。
最後我好像聽見臭弟弟很淺的呼吸了一下,接着反手把面具扣回到我臉上。
“戴上,幹正事。”
我視線被短暫隔斷,聽見流浪者語調上揚,用就像他平時諷刺人一樣的語氣補了一句“——我對那個黑色的玩意沒有興趣。”
我抓住面具。
“真的?”
他露出很不耐煩的表情,不搭理人了。
可能是真的。
[你判斷他的依據,總不能是看他回不回你的找事言論吧?]系統悄悄說。
“搞快點,我該怎麼做。”
因為心裡下意識覺得流浪者不至于騙我的荒謬理論,我還是輕松了一點點。
雖然這個理論立不住腳。
反正也存檔了。
[盡你所能,能弄出多少污穢,就弄多少]
“總不能填滿這個屋子吧?”
我聽見旁邊雙手抱胸的臭弟弟一下子就把頭扭回來了,他好像下一秒就要發出那種攻擊性很強的陰陽怪氣的語氣詞了。
啊,畢竟也是他買的屋子。
[——]
系統沉默了一會。
[試試?]
我試你個頭。
我迅速在心裡駁回了系統的提議,然後快速回頭瞟了一眼流浪者。
流浪者刻薄的臉上擠出一個刻薄的問号。
我:“走遠點。”
他翻了一個白眼,後退了兩步,這兩步大概是這個臭弟弟退讓的極限了,走出了一股“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感覺。
我走到沉睡的卡維跟前,盯了他一小會,然後擡起手放到他胸口靠上一點的地方,呼氣,接着呼喚出那身黑色的铠甲——那其實是看起來很厚重但很輕巧的黑色铠甲,确實蘊含着濃重的污穢力量,而且很明顯的是,卡維身上的神之眼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那枚挂在他身上的草元素神之眼正在發出稀薄的草元素力量,但是因為主人的沉睡,它隻能徒勞的閃爍起來。
神之眼啊。
我想了一下,把卡維的神之眼扯下來丢到一邊去。
那枚神之眼也沒有再閃動,也沒有試圖釋放草元素阻礙我,因為距離不算很遠,也沒有馬上回到主人身邊。
“你很讨厭神之眼?”
流浪者的聲音說道。
“當然不是——”活動了一下手腕,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我看着那枚神之眼,短暫的神遊了一下“不是說,神之眼下發的權利在神手裡嗎……要是元素力消失,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呢。”
——
【要是元素力消失】
【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呢】
流浪者的眼睛猛睜了一瞬,他擡眼看眼前好像隻是随口一說的人,看着那雙向下看的綠色眼睛。
他沒有搭話。
隻當做這句話是真的随口一說。
如果元素力消失………
他曾是斯卡拉姆齊時,在曾進入過的深淵的某處,無意中發現了某些奇怪的東西——那些東西來自世界之外,隻是一些細小的碎片,透過一些不可能的縫隙,跨越時間和空間送來的訊息。
【眼睛,是唯一的燭火,是魔女們留給我們最後的——我得帶着女兒逃離了提瓦特】
【她………殺了巴巴托斯】
【璃月沉沒,黑色海嘯……擊碎,救不了更多的人】
【龍仍在抗争】
【……天……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