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房間裡，散落一地的書卷，滿地狼藉，火焰将書燃燒後留下的黑色碎屑。

艾爾海森無法動彈。

他自認不會給自己惹來太多麻煩，也不願意去做麻煩的事，但是這次太狼狽了——先不說臉被踩的疼，現在兩隻手動一下就鑽心的疼痛。

尤金牢牢壓制着他，不允許他動一下。

面前放倒的櫃子上放着他的室友卡維，正以一個對現狀一無所知的狀态躺在那，安詳的被米娅用那個黑色的盔甲摁着。

媽的。

艾爾海森疼得腦門冒青筋——

什麼都不知道真好啊。

從出來到現在就是個錯誤，不确定因素太多了，現在他覺得自己幹涉這件事根本就是錯的，不過也隻是覺得。

卡維被帶走是艾爾海森有一些預感的，但是沒有證據，也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麼快，即便健康之家附近增加了數倍人手，提納裡也在的情況下，卡維也還是被直接帶走了，因為記住了流浪者這個教令院新人的臉，跟到了對方住所。

就算是這樣——

米娅皺了皺眉頭“——這個叫卡維的，取出污穢知識之後他會死嗎？”

她并沒有等待誰回答，歪了一下頭。

“我感覺不到有什麼。”

流浪者哈了一聲。

“太少了？”

“我不覺得是少的問題……”

米娅這麼說道，她将放在卡維胸口上的手放到了卡維的頭上，将铠甲手掌心的位置貼到了青年的額頭上——

就這一瞬間，卡維的身體突然抖了一下。

“！”

艾爾海森也跟着動了一下。

尤金随機腳下加重，踩的艾爾海森差點牙都要折了，少年的聲音低低的，但是很清晰的從上方傳達而來“——艾爾海森大人，請不要亂動。”

“…………你…”

艾爾海森有點忍無可忍。

但是沒等他說什麼，米娅手下的青年開始出現劇烈的反應，胸口起伏，手腳抽搐，卡維本身就比較瘦，躺的久了，本來就不胖的人顯得跟餓瘦了的白色玉米杆子一樣，在被折斷之前瑟瑟發抖。

就像之前在健康之家的臨床症狀一樣，卡維的口鼻，緊閉的眼睛，耳孔開始伴随抽搐一點點出血。

不多，但是恐怖。

就好像身體裡有什麼在撕裂卡維一樣。

米娅眉毛抖了一下，她的表情凝重起來，幾乎就要将手收回來了，但不知為什麼她并沒有拿開手，而是更緊的貼着青年的額頭，伴随斷斷續續的出血，女孩的表情也從凝重變得怪異起來。

米娅閉上了眼睛。

——

【阿爾斯特——】

【為了世界延續，——将處決你】

污穢的知識抖動起來，祂小小的身軀因為回憶而開始劇烈反應，記憶中雜糅的情緒使污穢沸騰，從上方傳來的，越發強烈的拉扯感已經預告了緣由，最終明确的原因，讓小黑球的身體開始融化。

【她，找回，我】

卡維被祂的異狀驚動，轉過身來，見這個平和的小黑球正在融化。

“你這是？！你怎麼了？”

青年下意識伸手要去抱祂。

手沾了融化下來的黑色，那些黑色的東西開始依附在卡維的意識上，還沒等他碰到失控的知識，劇烈的被啃食的疼痛就快速襲來。

“啊！？”

神和人不同的地方在于。

當神開始憤怒，人會被無意傷害，乃至死亡，卡維現實中的身體也同時開始痙攣出血，七竅接近大腦，意識遭受傷害，于是首先破裂的毛細血管以能做到的最明顯的警告昭示而出，出血——意識直接觸碰失控的污穢，他必然會大受傷害，沒有人敢這麼碰高濃度的污濁，這很可能會讓卡維甚至直接死亡。

但卡維隻是被突然的劇痛震撼了，下一秒依然試圖去安撫失控的小黑球，一邊呲牙咧嘴一邊嘴裡還在呼喚。

他當然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平和的小怪物突然失控。

卡維能做的就是去安撫祂。

即便被侵蝕的感覺很痛。

“發生什麼事了？疼疼疼！你怎麼，你這是怎麼了？！”他喊到。

卡維停頓了一下，開口呼喚對方告訴他的名字。

“你怎麼了？阿爾斯特？”

“阿爾斯特！”

痛死了，痛死了。

青年抓住了知識，他把祂抱起來，想把祂從一堆黑色裡面扯出來——即便那些東西是祂自己失控融化出來的。

他想幫祂。

污穢的知識受到最簡單的觸碰和晃動，從自己失控的記憶裡脫離出來，祂被高高舉起來，低頭，看到青年的意識居然将自己抱着，試圖把它從那些黑色裡扒拉出來，黑色的污穢在不斷侵蝕卡維的意識，順着他手臂白色的皮膚向上爬。

污穢知識的熒綠色眼睛安靜的看着。

卡維舉着小黑球。

舉得高高的。

人類——

是一種誕生到死都很短暫的生命。

人類很容易死的。

摔一下，或者被什麼撞一下就可能會死。

脆弱。

聒噪。

魯莽。

但富有創造力。

這種脆弱的生命……

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應該——

卡維在逐步攀升的的痛苦裡突然體會到某些恐懼感，他才意識到，那些東西會把“他”侵蝕，失去感跟着死亡的恐懼才姗姗來遲，試圖喚醒他的求生本能。

太晚了。

他的意識體已經被吞噬大半。

污穢的知識看着這一切，短短的手動了一下，祂并不想傷害卡維，但是還是傷到了他。

【……】

污穢的知識低頭。

【對不起，人兒】

祂揮動短短的手，那些正在侵蝕人類意識的黑色便停止了動作，與之相對的，沒有再感受到痛苦的卡維也一下子倒了下去，他下意識把小黑球抱在胸口，防止壓到祂。

啊………

【對不起】

祂這樣說完，整個柔軟的球形身體居然直接化掉了。

知識變成一團粘稠的黑色膠體。

卡維剛剛從痛苦中緩過來，馬上意識到懷裡的變化，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隻見那一團黑色突然從他的身上動了起來，接着兜頭向他還露在外的意識體罩上去，整個把他吞了進去。

“你！”

他驚呼了一聲。

很快卡維就發不出聲音了，整個意識體被黑色包裹，徹底變成了一團不斷掙紮的黑色團塊。

【人兒，丢掉的，我給你】

祂說道。

【謝謝你——】

——

——

那種很明顯有什麼順着手進來的感覺很奇妙。

我感到眩暈，耳邊好像有很多人在說話，因為過于嘈雜，我根本聽不見系統說話的聲音，我的意識一陣清醒一陣模糊，無端有種，在河堤的泥沙被不斷沖刷的感覺。

“……米娅？”

我聽見有人叫我。

“………你………………”

“米娅？”

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好像是，誰的聲音來着？

來到我面前的少年在叫我，他的眼睛是紫色的，頭發是齊齊的那種，很熟悉的臉，但是我想不起來他是誰，還有别人的聲音，呲呲的噪音，還有個黑頭發黑眼睛的少年也在叫我——我想不起他們是誰，目光在他們臉上停頓再久，我也抓不住似有似無的記憶。

這是哪？

啊，是樹很多的地方。

我為什麼在這？

我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手摁在另一個不認識的人的頭上。

我在幹什麼……？

視野無比清晰，但我如同深陷霧裡。

——前無來路，後無退路，我既不知來由，也看不清腳下。

啊……

“米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