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感歎,一邊繼續靠近流浪者。
“人偶,你知道嗎——”
她使用着米娅的身體,貼近了流浪者的耳側——因使用者接近死亡,所以一絲吐息也沒有,就連少年耳邊齊齊的鬓發都不曾吹動,就平滑的貼近了。
“——你的身上,有深淵的痕迹。”
流浪者猛地瞪大眼睛——
話音剛落。
隻見氣壓驟降,惡神瞬息之間一掌推到流浪者胸口,那人偶的紋樣發出一種非人體般的崩裂聲,流浪者隻覺得一種無意言表的劇痛傳來,他發出一聲低哼,試圖躲開阿爾斯特的拍擊。
人偶在被制作時,他與尋常生命并不相通,就連感官都會相比生命遲鈍——
但是他躲不開她的掌擊。
那是來自遠古神明的力量。
“——你曾去過那。”
那纖細的手掌帶着恐怖的力量,将他的胸口幾乎擊碎,接着死死扣住不允許他退離。
阿爾斯特雙眼發着光,面無表情的鉗制着流浪者,她不再直視對方的臉和眼睛,專注的直視自己嵌入對方胸口的手,大股污穢順着她的手臂瘋狂鑽進了少年的身軀,灌入他空蕩的軀殼,那不是污染被侵蝕的感覺,那是一種被生挖血肉的痛苦。
她在尋找什麼。
“……我,從未…………”
流浪者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沒等他說完,阿爾斯特就用另一隻手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嘴。
“——我看到了。”
她說。
“你曾去過,你們都曾去過那兒………我要給你看些東西。”
她說。
下一秒阿爾斯特将流浪者向前一扯,将那缺口與她貼近,綠色眼睛在他的視野中陡然放大,兩個沒有吐息的軀殼緊貼流浪者在詭異的劇痛中,他的眼前開始閃出一些陌生的畫面——
阿爾斯特的聲音仿若在遠方回響。
“這就是【輪轉者】的使命。”
——
火。
人們。
數以萬計的人。
他們許多有着白色的眼睛,黑色的頭發。
人們張開雙手向上,被烈火焚燒。
太多人了……
太多人在死亡……
流浪者想要脫離,他不想看這個,他作為被放棄的那個人偶,原本就情緒敏感,被悲慘灌入腦海,令自己的靈魂都為之蕩漾——
“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那些人,伸手向天空中穿着甲胄的神。
接着——
那神被擊落。
宛如百日流星,擊破衆願。
于是痛苦化作憤怒,悲傷變作仇恨。
那幾百萬份額的憤怒被烈火炙烤,殘存的遠古法則将他們歸一,鍛成仇恨的金鎖,為她修補殘軀,為不甘的遺願呐喊,隻為重獲新生。
最後,他看到了那雙空洞的眼窩。
“你在故意讓我看什麼?!”
那被碎裂的頭顱裡黑洞洞的,枯槁的皮膚,斷裂的四肢,燒焦的軀幹被閃爍的金鎖連接着。
那具幹枯纖長的殘軀。
金色的縫合線。
以及——
米娅。
她躺在那具幹枯的意識懷中,正閉着眼睛,安靜的沉睡。
“我不要求你協助她。”
神明說道。
【協助她】
一萬種聲音要求道。
“你曾進入過那深淵,我将我的力量刻入你的身體,取走那些它們的東西。”
神明說道。
【協助她】
一萬種聲音請求到。
“——解放我的人民,我要他們重歸于世界。”
神明闡述到。
【解放她】
一萬種聲音哀求道。
阿爾斯特的聲音低聲呢喃——
“人偶,你看到了吧,那個放棄她的未來。”
那個未來——
變成空殼的人偶,懷揣世界之樹的殘根被封與死亡巨樹下,老态龍鐘的學者托着黑色的眼球發出低沉的呓語,黑色腐爛的森林裡,穿着白袍的幽靈……
“我知道,你看到了。”
她說。
聲音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
在人偶被造出時。
初次造物的鳴神大禦所大人看着這具初生就會流淚的軀體,有些茫然和挫敗,她就像突然擁有孩子的母親一樣,對不符合自己意志的人偶選擇了逃避放置,豐富的情感在她心裡并不是該屬于标準的特制。
太脆弱。
太容易變動。
也太容易被強烈的外象感染。
所以。
“都看到了吧,人偶。”
神說着自己的計謀,抱着自己的半身。
正是因為看透了人偶的本質,她選擇利用這年輕的人偶,利用他不坦率的心,還有那溫柔的特質。
來幫助我吧。
——
流浪者被故意展現的場景弄的煩躁異常。
“滾開!”
他低吼道——
“不要擅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看到了又如何?”
“阿爾斯特!”
于是這一次,阿爾斯特就迅速推開了他。
流浪者退了幾步,覆上自己的胸口。
——那裡并無破損。
他驚詫擡眼。
“你——”
米娅的身體并不能堅持太久,阿爾斯特這一次推開了流浪者,便不對他的動作做任何回應,那雙眼睛輕飄飄的撇了他一眼,轉身就沖着躺着的青年卡維走過去了。
她走過去,托起卡維的頭,低頭将自己的額頭貼到了青年蒼白的額頭上。
頭發垂下,蓋住了他們的臉。
【回來吧】
阿爾斯特用古冰川語說話的聲音傳了出來。
【不要害怕】
【回家了】
于是,一種詭異的聲音響了一下。
那是一種在空曠房間裡,突然一滴水落到一攤水裡,被擴大回響的鈍聲。
咕咚——
尤金一直蹲在原地沉默的觀察着,這時,他耳朵裡那改良版虛空終端中一直持續的電磁音突然停止。
【生命值回複——】
系統說道。
尤金眼睜睜看着漂浮在米娅身體身邊那條空空的條框開始迅速回升。
他愣了一下。
阿爾斯特難道具備令人類容器快速複活的能力…?
【米娅的體征在恢複】
直到那條血條最終變成綠色,接着,它便卡在了最後一絲空缺位置,尤金盯着那條不再動彈的條框,那一絲絲空缺一直沒有前進。
他撇向那把還沾着血液的匕首。
啊。
原來如此。
不能複活人類啊。
尤金從地上站起來,取下虛空終端,撿起匕首擦幹淨,站到了一邊去。
流幹的大腦在污穢的力量下重生替換,那些肉塊憑空填滿了女孩的顱腔,就像在璃月,阿爾斯特去除她原本渾濁的雙眼一樣,人類身體所具備的局限性太大,即使是被特意作為容器的身體也一樣。
阿爾斯特在虛空中的幹朽軀體,也同時發生着變化,皮膚緩慢蠕動,變得稍許飽滿。
米娅的身體軟下去。
慢慢趴倒在卡維身側,女孩開始悠長平穩的呼吸。
——當年的布耶爾有着維護世界樹的職能。
為了保護世界樹,她所取走的東西是污穢最原始可怕的部分,布耶爾探尋根源無果後便将其封存起來,不再觸碰。
這是惡神的根源力量之一。
如此,她的複活,已成定數——
——
璃月的雲來海又一次發生了海底振動,南十字艦隊的船長登高而望,面色凝重。
——
蒙德的野外,又一具屍體躺在亂草中,遲到的執法者低頭不語。
——
稻妻的半數田畝開始荒蕪,農民的手隻能撚起枯死的稻谷,無措的望向稻妻城最高的地方。
——
……
與此同時。
整個須彌泛濫的那種黑色特殊死域突然開始消解。
死亡的植物化作粉末。
和析出的黑色向上。
它們一同向上。
一起消失在了空中。
納西妲在智慧宮中擡起頭,但并沒有别的動作。
整個須彌都在喜悅。
她和溫迪,與鐘離在彼此并不相通的情況下都做出了暗中放任惡神複活的決定,須彌原本封存着惡神最根源的力量之一,她以此避免須彌的土地被污染,失去過多的生命。
阿爾斯特的力量在威脅須彌。
如果她遲遲不取走記憶,特殊死域将永不消散,卡維将無法承受長達數十年的沉睡而變成死人,到那時,記憶流竄,她和世界樹都有被感染的風險。
這記憶決不能留下。
納西妲感受着須彌各處傳來的喜悅,暫時放下了心頭一塊重石。
她不敢去看那位輪轉者是誰。
流浪者向她訴說的警告曆曆在目。
現在的提瓦特承擔不起那種未來,寒天之釘下的,深淵和世外威脅的,層岩巨淵深處的,如果污穢也要對提瓦特動手……
她閉上眼睛。
隻向我複仇就好。
那份從未體驗過的價值法則,會因為她曾取走阿爾斯特的記憶而跟着複活的魔神一同降臨。
年輕的神明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睫毛顫抖着。
阿爾斯特閣下,請将憤怒隻投向我……
【但願新的夢想永遠不被無留陀侵蝕,但願舊的故事與無留陀一同被忘卻】
【但願綠色的原野,山丘永遠不會變得枯黃】
【但願溪水永遠清澈,但願鮮花永遠盛開】
納西妲為自己決定而恐慌着。
哪怕她将為此而死,換來她的人們不被污穢所傷。
【最終……】
【森林會記得一切】
【生命,一直都是目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