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巴德酒館是一直都照常營業的。
一般當某個地方出現了酒館,而且它的生意還相當不錯的時候,那就說明需要找個地方消遣時間和放松的人又變多了。
酒館的老闆曾是水手。
須彌的水手不多,大部分人還是向往從教令院的,作為少數不樂意在教令院裡走他娘十幾年變成一個學者的人,蘭巴德老闆選擇搏擊大海,狠狠揮灑一把青春。在燃燒激情後,他心滿意足的回到須彌,開了這樣一家店。
“所以說,老闆,怪羨慕你的啊。”
一個女聲說道。
蘭巴德摸摸自己的胡子,大笑道——
“真是,你還這麼年輕就說羨慕我的話啊——還要一杯嗎?”
“好,幫我加點檸檬和糖。”
杯子一推。
“你等的人還不來嗎?”
酒和冰塊咕咚咕咚掉進杯子裡。
“誰知道,他的事能什麼時候弄完,我就隻能什麼時候走了呗。”
“那晚飯也在這解決吧小姑娘。”
蘭巴德招呼到“這段時間客人也不多,上菜快,你可以嘗嘗我們蘭巴德魚卷。”
“哈哈,謝謝老闆~”
杯子推過去。
蘭巴德回廚房忙了一會。
前段時間因為特殊死域有大批的人受傷入院,蘭巴德酒館雖然來客明顯少了,但是醫院和民宿的外賣變得很多,特殊死域突然消失,受傷的人們緊接着也忙于工作了,于是蘭巴德酒館還是比較冷清。
他一邊把面團扣好等發酵一邊又走出廚房和客人聊天——
那個黑頭發的女孩還坐在那。
這是個看着特别年輕的女孩,發尾有些雜亂的黑色頭發,冷白色的皮膚,熒綠色的眼睛,較平凡的面容,還有長袍長褲的打扮,一眼就不是須彌人的扁平面貌和嬌小個子——她這兩天基本都會在酒館裡坐着,點一點酒或者吃的。
一坐就是一天。
“這次怎麼樣?嘗出來配酒了嗎?”
那女孩擡眼,綠瑩瑩的色彩,手上酒杯一擡。
“橙皮酒。”
蘭巴德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怎麼樣,我這酒學的還可以吧,跟蒙德的比怎麼樣?”
“所以說,太酸啦——”
女孩說“這裡喝酒的人那麼少嗎?老闆你還要用我做實驗啊?”
“肯定不少——但是學者傭兵能有這麼熟練的舌頭的人很少啊,我就會弄點瓶裝酒混點果汁,都是當年出海亂調的,他們一般也都是囫囵個就喝了。”
“遇見會喝酒的,肯定要取取經。”
酒館的門這時候被推開了——
一個金發的青年走了進來。
蘭巴德看見他,愣了一秒,然後熱絡的招呼道“——卡維,卡維先生!好久不見!”
卡維幾乎是撲到吧台前的。
旁邊坐着的那個女孩就跟腦袋後面長了眼睛一樣,把凳子稍微挪遠了一點,然後透過鬓角垂下來的發簾,用眼角的餘光看了這個青年一眼。
“大設計師,你好像瘦了啊,不過黑眼圈不見了,最近怎麼樣啊?”
“……一杯酒,請。”
卡維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的說。
“好不容易把單子解決了,也就現在稍微閑下來一點了,一會回去我還要去一趟健康之家——”
“好嘞,我去庫房給你拿一下,稍等。”
蘭巴德于是鑽回廚房去。
而且,幸好客人不多,卡維在心裡這樣想,一邊慢慢擡頭,一邊心裡想沒人會願意看見他這個著名的大設計師趴在酒館像條死狗一樣要酒喝——
卡維看見旁邊一個端着酒杯的小姑娘正挪回還在撇他的目光。
嗯?
她認識我?
卡維心裡啪一下敲響了警報。
他迅速坐直了,然後也往遠處稍微挪了挪,對方可能認識他,可能知道他在教令院的事迹的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卡維就有點顧不上自己還在痛的脖子——他熬了一晚上把之前耽擱的四五張圖紙交給甲方,結了違約金,還得給艾爾海森拿藥帶飯,結果他現在感覺自己的頸椎要斷掉了。
許久不創造,構思起東西來快的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段時間幾乎沒有精神疲憊的感覺。
卡維出門之前,艾爾海森還問他,有空閑時間為什麼不睡覺要出去喝酒。
喝了酒再睡也不是不行啊!
但是一想到自己躺了一個月,卡維根本沒法坐下,他滿腦子都是還款和工程,焦慮的要命。
總之,保持形象——
萬一人家認識他呢?
青年略略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抹了把臉,努力做出精神奕奕的模樣。
——
——
加了橙皮酒的酒品喝着是更酸甜的。
說實話。
我不喜歡。
這個酒館的老闆雖然說很大方很豪爽的樣子,但是調出來的酒都有些軟……也不能說軟,就是入口很柔和,有一種喝冰水還要放枸杞的那種感覺。
砸吧砸吧嘴,我覺得嘴裡寡淡。
[檢測到重要人物——卡維]
我面無表情的想。
西八,我隻是等個人,怎麼這都能碰上重要人物。
他們都不忙是吧?
我又稍微撇了旁邊的卡維一眼,接着趕緊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又嗦了一口,差點把杯子上的檸檬嗦進嘴裡。
這個青年對目光之類的東西相當敏感,之前撇他就被發現了。
[反正他也不認識你,你躲什麼]
你懂個屁。
正常情況下我還是不擅長直接和别人說話的,況且我隻是在喝酒——我已經不社恐蠻久的了,想當年我還是在稻妻會因為托馬跟我說話态度好點就會腳趾扣地的呢。
唉,真是懷念。
不過系統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
那天被阿爾斯特用了一次身體把污穢的知識拿走之後,我就直接被流浪者和尤金架着跑了,之後這個被寄宿過的青年如何,艾爾海森那男的如何我确實沒有關注過。
我的目光微微順着桌子滑過去了一點。
這家夥……應該沒有看到不該看的吧?
有點在意。
這麼一想,我側過臉,将目光正面對着卡維看過去。
有意思的是,這家夥早就意識到我看了他幾次,現在有些故作自然的往廚房裡張望,看上看下,青年那張臉似乎都要流下汗來,繞了一大圈子,那漂亮的眼睛才對上我故意看過去的目光,對我局促又禮貌的眨了眨。
我沒說話,托着下巴瞅他。
這個叫卡維的青年,伸手摟了一把自己的金頭發,眼睛又在桌子上繞了一圈,發現我不打算說話,他咳了一下。
“額,你好?”
我挑了一下眉毛。
“嗨,帥哥。”
[老套的搭讪]
系統卡崩一下子[下雨的夜晚,冷酷的鐵]
沙币系統。
“………哈哈,謝謝。”
卡維笑了兩聲,看來是被我這一句話說的有點尴尬了,他把兩隻手拿到桌子上來,我看見他手上有蹭開的那種墨迹,關節處還有在鉛筆畫的紙上長久摩擦留下的那種微微有點發亮的痕迹。
“設計師?”
我随口一問。
明顯感覺到青年好像緊張起來了,他轉過臉來,又紅又亮的眼睛看着我,然後又移開。
卡維的眼睛和荒泷一鬥的眼睛很像,但是其中神采完全不一樣——荒泷一鬥的眼睛是赤色如寶石一般濃郁色彩的鬼目,燃燒着旺盛的生命力,幼稚赤誠。而眼前這個青年的眼睛,那種紅色是透徹發亮的,就跟被打磨的透光的鴿血紅一樣,并不張揚,但是蘊藏神采。
打量了一會,我眯了眯眼睛——
這家夥看着略顯心虛啊。
為什麼?
我心裡懷疑更甚。
“啊,是,畫一些圖紙的——”
“什麼畫圖紙的!”蘭巴德老闆的聲音一下子從廚房裡傳出來,直接打斷了青年想客套兩句的話。
“這位可是是妙論派天才,大設計師卡維,小姑娘我和你說,他的卡薩紮萊宮你一定要去看看,之前卡維老跟我們說來着,真的很漂亮!!”
我挑了一下眉毛。
嗯——
我看着卡維的表情開始變得略微有些扭曲。
他好像真的很高興自豪于自己的成就,但是不知為啥還表現的有點尴尬和局促,導緻卡維那張漂亮的臉呈現出一種滑稽的感覺。
于是我出于逗弄的心思,對他舉了舉酒杯語氣高亢“哇哦,原來是大設計師唉,厲害哦~”
卡維能說什麼,他隻能再幹笑幾聲,表情痛苦。
我轉過臉來,看見他的酒還沒上來。
确實尴尬死了。
我把飲料喝完。
想了一下兜裡的錢。
于是我站起來對廚房裡的蘭巴德問道“——老闆,借一下你的酒具,我想請卡維先生喝一杯。”
蘭巴德老闆爽快的答應了。
“哦?讓我也看看你的手藝?”
卡維愣了一下“啊?啊?不用不用,我那個自己喝就行,那什麼——”
我在繞過桌子的時候被他攔了一下,青年想要站起來,被我抓住胳膊摁了回去,他個子不低,特别是站起來之後,被我單手摁回去的時候,他瞪着眼睛看向我。
我笑了一下。
“卡維先生,我很仰慕富有創造性的人,我請你,稍安勿躁——”
——其實這種話如果對着稍微比較強勢的人來說,可以算是警告或者挑釁了。
我拿了蘭巴德老闆的酒具,拿了他現有的幾瓶酒和一些調料酒,餘光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但是沒離開的卡維,對方正謹慎的盯着我看,想看出我葫蘆裡買的什麼藥。
勾勾果汁倒進杯子裡,我把杯子舉起來搖了搖,然後飛快的調轉杯子将它朝上潑灑而出——
“卡維先生之前受過特殊死域的傷害吧?”我漫不經心的問道。
另一隻手将一把冰元素飛快的拍上去。
濃烈的冰元素将半空中的果汁變成連續水花形狀的定格,再将空杯從下往上一接,這就是一杯新鮮的藍色碎冰。
卡維意識到我能使用元素力時,他的表情認真了一些。
“别緊張,我就是偶然看到你躺在健康之家——不得不說,卡維先生你躺了好久呢。”
“啊,一個月左右吧。”他說。
我将碎冰接在杯子裡,另拿了一隻杯子,取了點檸檬汁,蒲公英酒和金酒,薄荷葉打底,打碎了的檸檬連果肉和皮都被壓在杯底,将蒲公英酒分三次加了進去,最後倒上一盎司金酒,在它還沒完全與蒲公英酒融合的時候,我将最上層的酒液撒上一層極薄的冰元素。
細碎的冰元素在下面未凍結的酒液裡一點一點下落,就像雪花一樣。
“真辛苦,卡維先生一定做了不少夢吧,睡了那麼久。”
我瞥了一眼卡維。
最後我拿來那杯打碎的果汁藍冰,把它倒進杯子裡——在藍色碎冰觸底的一瞬間,杯子的内壁迅速凝結出絢爛的冰花,從杯底一路蔓延至杯口,最後延杯口炸出半圈冰花來。
[卡維好感度:16]
系統提示道。
這麼高?我心裡疑惑。
冰花是一種可以自然形成的非常漂亮的東西,特别是凝結在玻璃上的時候,整個玻璃被張揚而具備特殊規律的冰花覆蓋,是非常漂亮的。
須彌氣候濕熱,很多人連雪都未曾見過,具備幾何規律的冰晶凝結成的冰花更是從未親眼見過的。
在看眼前的青年,他盯着蔓延的冰花似乎想到了什麼。
看那副樣子……
我将薄荷葉擺到杯沿,将杯子推給了卡維。
眼見着卡維接過杯子,看來看去發出一聲低聲感歎,我一下子頓悟,這種好感度,怕不是我給他靈感激發出來了吧。
“之前就聽說過冰會以幾何圖案凝結,受灰塵或者粉塵顆粒影響會改變形狀……原來,原來冰元素也可以這麼用啊。”
青年目光灼灼。
卡維用手指摸着那些花紋,接着猛地一擡頭,就跟想到了什麼,其中某種熱情讓我不由自主縮了一下脖子。
“米娅小姐,能請你在另一個杯子杯底也凍出這樣的冰花嗎?還有金屬表層,和木頭表層。”
我:?
[嗯,看來是你給他送靈感了]
我哼了一聲。
反正在這坐着也是打發時間,跟長的好看的帥哥打幾個來回也比幹坐着和老闆楞聊要好一些。
蘭巴德老闆一邊忙一邊就跟看表演一樣看我弄酒,他顯然是更熟悉卡維的狀态,去櫃台扯了個本子和筆來——
這麼一想,我回憶了一下以前在滿地炸冰刺的生活。伸手拿起一隻餐叉,用手虛握了一下,再張開,銀色的餐叉上就蓋了一層細密的冰霜。
在卡維想伸手摸一下之前我提醒到。
“不要用手直接摸。”
他嚯了一聲。
用餐巾紙包了一下拿過去看。
雖然說還是對我有點陌生的忌憚,但是卡維現在顯然更在意他腦子裡寶貴的想法。
“這杯酒叫什麼名字?”卡維轉着杯子問道。
“藍霜蒲公英。”
我說道,坐回之前的椅子上去“畢竟冰炸開的時候也像蒲公英。”
“真是漂亮。”
“米娅小姐是教令院的學生嗎?”卡維轉過來問道,他因為對酒上裝飾的滿意,和我說話也自然了不少。
我反問道“怎麼,因為我酒做的不錯就能去教令院上學了?”
得知我不是教令院的,他呼出一口氣。
整個人一下子松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