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轼怎會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可一想到府内的妻子,他頓時又躊躇起來,連帶着腳下都慢了不少。
“蘇子瞻,你在怕什麼?”
他怕什麼?
他當然怕!
他怕他一回去那張紙就擺在他的面前,怕那根将他從死亡悲恸中拉出的稻草被上天收回。
劉庭式用手肘推搡着前面的人,恨鐵不成鋼道:“咬這孩子的蟲蟻,還不知有沒有毒。你再優柔寡斷,當心後悔莫及!”
優柔寡斷,會後悔莫及。
不知劉庭式的話有沒有一語雙關,總之蘇轼如當頭一棒聽出了另一層之意。
眼下那張紙有沒有,還不一定。但如果他再逃避,直至事情塵埃落定,那他就真地隻能追悔莫及了。
“多謝得之為我點撥迷津。”蘇轼豁然開朗,大步流星地朝着蘇府的方向走去。
劉庭式瞧着如回光返照般蓦然回魂的蘇轼隻覺有些錯愕。
這就是···傳說中的“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嗎?
*
蘇府,中央小花園。
蘇府中央花園雖四通八達,乍一瞧挺大。但将無法開墾的假山池塘除去,隻剩下幾分可用之地。
之前成片的花叢,如今已經隻剩下稀稀落落的幾顆,沿着開墾出來的田埂分布,将田地整齊地切割成了均等的四小條。
“娘子,韭菜和芥菜周期短,已經連着出了好幾茬了。也不知何時才能嘗到莴苣、黃瓜、茄子這幾樣周期長的菜?”雙手撐着腰歇息的二寶,視線放空掃過其他幾個菜地,不禁感歎道。
“二月花朝之後,天氣回溫才種下的。估摸着···最早也得四月去了。”
坐在廊檐下的季璋停下擇韭菜的動作,打趣道:“怎麼,韭菜和芥菜吃膩了嗎?”
韭菜炒雞蛋,韭菜角子,韭菜炒肉,涼拌韭菜,芥菜豆腐湯,清炒芥菜,芥菜雞蛋湯···這些時日,她可算是将這兩樣菜的做法發揮到了極緻。
二寶讨好般笑道:“怎麼會呢,娘子?隻是這天天吃,天天吃,可不得讓嘴裡換個味兒嘛。”
季璋聞言,也覺得有些慘兮兮的,出聲安慰道:“委屈你了。”
這些日子,她都在為開店做準備。密州與杭州不同,她這次打算走接地氣的路線,就做最基礎的腳店,讓人們能吃飽吃美。
奈何密州眼下窮苦,缺少食材。盡管剿匪已經初見成效,她可以選擇從附近采買食材,但這昂貴的腳費也會将成本提高,加之并不是所有食材都能經受得住颠簸。故而她選擇外地采買米糧等不怕颠簸之物,易壞又昂貴的蔬菜則自己包莊子種植。
而能跟得上腳店所需以及開業初期的常用蔬菜,隻能選擇種植周期短的韭菜、芥菜等。故而這些日子,她變着花樣地做韭菜和芥菜,不曾想倒是委屈二寶了。
她瞧着手邊擇幹淨的韭菜,吩咐道:“告訴廚房,今日不做韭菜和芥菜了。今日割下的新鮮韭菜,讓廚房的娘子做成腌韭吧。”
不待地裡忙活的下人們回應,守門的護院倏然出現在這個他不該出現的地方,“回禀大娘子,郎君回來了。”
“回來了?”
“他人此刻在哪兒?”季璋忙不疊地站起身來,好似随時準備着朝東苑跑去。
躲了她兩個月了,今日終于舍得見面了。
“又···又走了。”
季璋聞言,又坐回了廊檐下。
護院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道:“不過朝雲娘子被留下了,手裡還抱着一孩子。”
“孩子?”
季璋一愣,當即又想明白了這孩子不可能是朝雲親生的,故而松弛下來,“孩子就孩子,左右不是親生的。”
護院一頓,“···可朝雲娘子說,她日後就是您院内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