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朝雲的從旁協助,季璋無需分神處理城外菜莊之事,一門心思放在了新店的籌備上。
故而,她在密州雖未有在杭州的機緣巧合,也沒遇上李盼兒這個能從中斡旋的内行人,但事情卻進行得格外順利。
密州蕭瑟,比不得杭州繁華,熱鬧的街道隻有幾條主街,堪堪涵蓋了生活所需的吃穿住行四個方面。故而季璋這次毫不猶豫地将店選在了吃食一條街的主道上。
店鋪雖小,隻有前店與後廚,比不得錢叔自帶後院的二層書肆。但勝在地理優越,她無需花費心思招攬客源。而且腳店基礎架構已有,她隻需翻修換新即可,既省了時間又省了錢财。
總之,選址、租賃、入行會、翻修……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五月初,腳店開業前夕。
如今事情已經挑明,季璋也不用再偷偷摸摸操辦。
她也不再假手于人,親自對照着賬目,一點一點檢查着明日開業所用之物,隻為确保萬無一失。
“娘子,菜莊送菜來了。”二寶掀開簾子,氣喘籲籲地從後廚跑出,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禀道。
“知道了。”
扭頭瞧見她緊貼在鬓前的濕漉漉碎發,季璋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額角溢出的汗珠,“你不是監工嗎,怎麼弄得滿頭大汗?”
招人這方面,她可沒有含糊。代理掌櫃、賬房、廚子、墩子、店小二一應俱全,今日在店内的也有近十人,按理來說她不應如此狼狽。
二寶接過季璋手中的帕子,憨笑道:“就是搭把手的事兒。明日可是娘子的大日子,絕不能拖一點兒後腿。”
季璋知曉她是個認死理的,直接将手中的賬冊遞給二寶,強制性讓她休息,“你别在後廚拾掇了,在這兒歇……幫我清查清查,我親自去盯着他們卸菜。”
“是。”聽見是在完成對自家娘子有用的事後,二寶利索地應下了。
掀開簾子,穿過還在洗洗刷刷的後廚,季璋喊上幾個男子徑直走向大敞着的後門。
幾架露天無篷的運菜牛車井然有序地排成一隊,停靠在狹窄的單行小巷内。一系着襻膊的女子正指揮着年輕農戶們,将暴曬在烈日之下的牛車往牆邊陰涼之地挪。
“不用挪了,這些菜馬上就搬後廚去了。”季璋瞧着牆邊隻能容納一半牛車的陰影,隻覺乘涼效果約等于零。
“那便聽季娘子的。”
朝雲喝停了還在艱難與牛拉扯的農戶,将手中一早備好的單子遞給了季璋,“娘子,這是今日的送菜單子。”
經過一月餘的經商洗禮,朝雲這朵一直被養在盆中“病入膏肓”的家花,此刻已經不見剛從公衙時的死氣了。反而如山野間迎風生長的堅韌野花,脫胎換骨般充滿了生氣,仿佛她本就屬于外面的世界。
季璋接過單子,隻是粗略核對了幾眼牛車上的蔬菜品種,便将單子又重新折好還給了朝雲,“咱們自己用的菜,與賣給其他人的分本記錄,月底統一清查便行。”
莊稼再怎麼豐收,一年也隻有兩回。而蔬菜隻要環境适宜,可是一茬接一茬地冒,它可不會等着店鋪開業才成熟。加之現在滅蝗大獲成功,百姓耕種開始逐漸恢複,但終究比不上她們提前便開始的室内種植。
故而在知曉了市面上的行情後,朝雲主動與季璋商議——既然她們占此良機,不如趁蔬菜價格昂貴先賺一筆,也算是提前回本了。
“是。”四月底才查了賬,五月初正好換新本。
朝雲将單子收好,轉頭吩咐道:“卸菜吧。”二人往旁邊挪了挪,将進出的通道讓給了卸菜的壯漢們。
須臾片刻,盡管季璋站在所謂的陰影乘涼下,烈日散落在地面上的蒸蒸熱氣,卻無孔無入般順着季璋與地面接觸的腳底一路向上,已然蔓延到了她的額角。
季璋擡手用袖子擦了擦汗,望着烈日下被灼烤得發抖的空氣,不禁擔憂問道:“莊子裡的水源沒問題吧?如果我沒記錯,咱們來密州滿打滿算已有五月,好像就四月下過一場雨。”
而且四月的那場雨,還是蘇轼帶着密州官員浩浩蕩蕩前往常山祭拜求來的。說來也奇了,祭拜當夜那雨便悄無聲息地來了,仿佛真有神明聆聽到了他們的祈求。
想到熟人,朝雲蓦然生出一股别扭之情,不自然喃喃道:“沒問題。隻是若有天降甘霖,更有保障些。”
“照着架勢,莫不是還得再去求場雨。”
被悶熱所侵擾的季璋,此刻滿腦子隻想蘇轼直接住在常山算了,“不過,這就不是我們這種平頭百姓能考慮的事了。”
話語間隙,牛車上已經空蕩蕩的了。農戶們陸陸續續從後廚出來,回到了自己的牛車旁,一副随時準備離開的架勢。
負責管菜的墩子出面回禀着總情況,“娘子,菜已經按照娘子的要求全部用水浸着了。”
蔬菜失水會影響清脆的口感,況且如今天氣炎熱,用水泡着也算是變相的“冰箱保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