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驢多嘴。”燕姚頓然瞪着慧覺,“話這麼多,佛門不是有多舌戒律?不怕犯了口業?”
“燕施主昨日還稱小僧為和尚。”秃驢兩個字深深擊中了慧覺的心,他默念一聲阿彌陀佛說道,
“沒有多舌之說,佛經中‘十善業’裡有釋義,倒有‘不兩舌’是四口業之一,四口業分别是不妄語、不兩舌、不惡口、不绮語。”
說起佛經慧覺話滔滔不絕,
“燕施主若是想說小僧不兩舌也不對,不兩舌本是指修行人在不同人之間挑撥離間、搬弄是非的行為,譬如小僧像燕施主傳……”
他看向蘇珂,蘇珂霎時心領神會答,“在下姓蘇,單一個珂字。”
慧覺雙手合十,“譬如小僧像燕施主傳蘇施主的閑話,或者像蘇施主傳燕施主的閑話,導緻兩位施主關系破裂。佛經《四分律》中說過,若因兩舌緻僧團或俗家弟子關系惡化,不可調和,屬于“僧殘罪”,小僧本意是希望蘇施主念着燕施主的好意,未曾犯“不兩舌”戒律。”
蘇珂聽得認真,燕姚臉色青黑,一口氣堵在心口,“佛門就沒有啰唆的戒律?”
“啰唆不是罪業,好過語言傷人。佛門更強調語言的正直與慈悲,佛經《金剛經》提出“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以清淨心對待言談。”
“大師!”燕姚攥緊銀絲,“别說了。”
蘇珂敏銳地察覺慧覺再說下去,燕姚殺人的心都有了,可惜她弓弩不在,暗器也毀了,銀絲還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想殺人也有心無力。
慧覺似無所覺,看了看洞外的天色,又看了看兩人,猶豫地問道,“兩位施主可是被人追殺?建甯府離這不遠,小僧可護送一人前去求援。”
岩洞陷入詭異的寂靜。
“大師。”蘇珂示意慧覺看向自己的脖子,“大師覺着我是被誰追殺?”
“秃驢,不用選,護着我就行。”燕姚忽地氣消,惡劣的扥了扥銀絲,“護着我就行,不然我就勒死這位蘇施主。”
慧覺傻在原地,“燕…施主,放下……放下屠刀,立地……”
燕姚笑的溫柔,捂着唇看向結巴的慧覺。
“燕姑娘。”蘇珂摸着脖子上的血珠,“你帶着我隻會拖慢逃跑的速度,現在紅衣衛沒有追到你,何必帶着我這個拖累。”
“拖累?”燕姚搖搖頭,“我腿腳不便走不了多遠,放你走,等着你帶人追我?你傻還是我傻?”
蘇珂,“我可不向紅衣衛暴露你的行蹤。”
“不信。”燕姚說完倚在青石上,盯着兩雙扭曲的腿骨轉頭對着慧覺禮貌說道,
“小和尚,勞煩折兩根筆直的樹枝來。”
慧覺,“……”
----
晨霧在林間流動時,三人已踏上東行小徑。
慧覺背着燕姚走在前面,盡管他表示不能犯色戒接觸女子,燕姚扥着銀絲反駁要色戒昨晚就犯了,并威脅慧覺,直言他要不聽話,就勒死蘇珂,見死不救等于殺人。
勒死兩個字頻繁出現在燕姚口中,蘇珂聽得膩耳,慧覺卻怕得不行。
色戒和殺戒,兩大戒哐哐蓋住慧覺光滑的腦袋上,驟然給這個小和尚砸蒙了。
一邊歎氣一邊背上燕姚。
蘇珂就着脖子上的銀絲跟在後方,衣衫上盡是沾露的蕨草,心裡愁得厲害。
她掉下懸崖時雲初的臉色曆曆在目,還不知上面什麼情況,蘇越和鄭觀音一定會派人下崖找她,說不定雲初也會跟着下來。
昨夜下雨尋找困難,但今天已經停雨又是白天,哪怕她留在原地,說不定也能等到救援。
這一走能碰上燕姚又會生事,碰不上……
蘇珂倒吸一口冷氣,腦子嗡嗡地疼,突然發現一直被她忽略的事。
那個該死的懲罰還在,要是七天内沒見到燕不知糊弄過去。
她豈不是
要被電個死去活來……
蘇珂猛然駐足,銀絲在頸間勒出一道血痕。
燕姚叫停慧覺,回頭盯着蘇珂,神色晦澀不明,
“怎麼?在想怎麼逃跑,好會你那情郎?”燕姚的語氣中充斥着陰陽怪氣,說完神色晦澀不明,又補充說道,
“和你說句真話,我最看不得癡男怨女,你若想活命,就聽我的話,省省力氣和我走。”
燕姚的聲音從左耳穿過右耳,蘇珂順着她的話說道,
“燕姑娘,這兩日我聽得最多的就是死字。早死晚死都是死,如今想來不過幾日差别,多的也沒什麼區别,你讓人聽話總不能什麼都不說,讓我成個蒙頭鬼。”
“蝼蟻尚且偷生,多個一兩日說不定就有轉機。”燕姚忽地轉了語氣,恨鐵不成鋼地恨恨說道,“不到絕日怎麼輕言放棄?”
又來了,那種奇奇怪怪的割裂感。
蘇珂閉上眼細細回想着燕姚說過的話,這個女人說的和做的好像永遠都不一樣,做的和說的更不一樣。
說着要跑,結果毫不留情地帶着她跳崖。明明護着她,嘴上絕不承認,言語間不是嘲諷就是威脅。
世人常說要看清一個人就不能光聽說了什麼,而是要看具體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