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前幾天去參加了學校組織的夏令營，剛結束就急急忙忙趕來了醫院。他一臉驚訝地看着紀明野被包紮起來的額頭，“小叔，你怎麼受傷了？”

紗布上還滲着血，看得紀行之心疼地幾乎要掉眼淚。

紀明野眼神躲避，“我不小心摔的。”

紀行之嗔怪道，“你怎麼那麼不小心，要是破相了，就不好看了。”他挂在紀明野的身上，擡手就要去查看他的傷勢。

“小之，下來，挂在你小叔身上，像什麼樣子？”紀延業冷聲喝斥。

紀行之一愣，委屈道，“我不是天天都挂在小叔身上嗎？爺爺你以前從來也沒說過我啊。”

紀延業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以前是以前，今後不許了，你都多大了，快下來！”

紀明野覺得紀延業在防備他，就像在防一個變态，讓他如鲠在喉，他扯下紀行之，誰想小少年卻不依不饒，依舊像隻小樹袋熊一樣纏上來。

“我不，我都多久沒見到小叔了，我可想你啦，讓我抱抱。”紀行之将臉蹭在紀明野胸口撒嬌，“你這段時間都陪着爺爺住在醫院，都沒人陪我睡覺了，早上也沒人叫我起床，更沒人幫我洗漱了。小叔，你什麼時候能回家？”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的話，紀延業面色難看，紀明野則垂頭不語。紀行之覺得氣氛有些奇怪，卻不知道怪在哪裡。

他哪裡能知道，自己平常的舉動，卻是讓僵持的兩人之間的氣氛降至了冰點。

沒有待多久，他就被紀明野拽走了。紀明野将人送到醫院門口，給他打了車，“這段時間，你别來了，再過不久就要開學，好好在家寫作業。”

“那你什麼時候能回家？”紀行之急切地問。自他出生，紀明野就一直陪在他身邊，兩人從來沒有分開過這麼久。

紀明野沉默不語，看着急速抽條的紀行之，身高已經快到他下巴了。他既是欣慰，又是害怕。

紀行之是他的小太陽，是落在他生命裡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灰暗的世界。他從未敢有非分之想，他隻希望永遠陪伴在紀行之的身邊，做他的小叔，成為他的依靠。隻是現在看來，怕是不能了。

紀明野沒有回答，隻是将他從頭到尾，好好看了一遍，深深刻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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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紀明野怎麼也睡不着，他做好了決定，是時候離開紀家了。他沒辦法繼續待在紀行之的身邊，紀延業的眼神每一秒都在提醒他，讓他如芒在背。

紀家對他的養育之恩，他無以為報，以後賺到的每一筆錢，他都會寄回來。也許在困難時，他會幫一把手，但是除此之外，他不能再見紀行之了，他害怕自己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

紀明野想得入神，完全沒有注意到病床上的動靜，直到他聽到嘀嗒嘀嗒的水聲，斷斷續續的。

下雨了嗎？

紀明野從陪護床上坐起身，霎時間，眼前恐怖的一幕，令他僵住了身體，恐懼感席卷而來。

“啊……啊……”他像被人勒住了脖頸，讓他連最基本的求救都叫不出聲。

紀延業不知什麼時候，偷偷藏起了一塊玻璃碎片，他用鋒利的玻璃邊緣，一下一下劃破了自己的頸間的動脈，紀明野根本看不清，他的脖子上有多少道血痕。

血液順着紀延業的頸動脈湧出，染濕了他的衣衫，又浸濕了床單，順着床沿一滴一滴地落下。

紀明野這才驚醒，踉踉跄跄起身，慌慌張張地擡手，捂住他頸間的傷口，“爸！爸！我會改！我會改！我發誓離小之遠遠的，我真的不敢了！您别吓我！”

他慌手慌腳地按響呼叫鈴，滿手的血液濕滑，讓他根本按不住傷口，血液還在不停地流。

紀延業臉色青白，神情卻十分平和，“阿野”，他一張口，血液從他嘴裡嗆出，導緻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爸沒用……對不起你父母……活着也是讓……自己和兒女……受罪而已……”

“不會的，不會的，您能好的，一定會好的。我會改，我能改，我真的不敢了，真的不敢了……”紀明野全身抖若篩糠，啞着嗓子痛哭流涕，反反複複地強調着那兩句話。

紀延業瞳孔已經沒了焦距，蒼老枯朽的手緊緊抓住紀明野，“你發誓……永遠把小……之當侄子……你們隻會……是叔侄……”

紀明野瞳孔驟縮，像是受了蠱惑，麻木地重複着他的話，“我永遠把小之當侄子，我們隻會是叔侄……”

直到醫生和護士匆匆趕來，把他拉開，他還在喃喃重複着“我們隻會是叔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