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老爺子隻覺得腦袋翁的一下,他的昭兒受傷了,他這個做爹的非但不知竟還打了他十棍,讓他跪了一個時辰,看着兒子起伏的胸膛,微微顫抖的身體,他又悔又急,竟忘了如今早已月上中天,直呼着讓展晖請大夫。
“爹,這三更半夜的,上哪兒找大夫去?還是先給三弟上點兒藥,等天亮了再去請大夫。”展晖說着已經在往外走,他記得金瘡藥什麼的家裡還是有的,先找來給三弟止血要緊。
弟兄倆好一陣忙活才給展昭又重新包上傷口,整個過程,老爺子都坐在一旁,一言不發,他靜靜看着展昭,目光有些迷離:自從昭兒離家闖蕩江湖那日起,自己有多長時間沒好好看看這個小兒子了?劍眉星目,鼻梁英挺,着實生得俊俏,唉,隻是昭兒不比他兩個哥哥,雖說是府中最受寵的小少爺,可他自小便沒了母親,自己卻也從未因此對他有所偏頗,該打該罵一樣不少。不過,這孩子性子好,雖說幼時頑劣,倒也聽教,文采武功一樣不差,這些年無論是在江湖還是公門,也都沒給展家丢臉。老爺子想到這兒,嚴肅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微笑,隻是,看看那新舊交錯的傷口,老爺子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般:孩子啊,這些年,你究竟吃了多少苦頭?滿身的傷痕,卻為何每封家書都隻是“無事”、“安好”、“勿念”……
剛過五更,益善堂的門就被人敲開了,穿戴不齊的郎中挎着藥箱,被一個壯年男子又拉又扯地進了展府。
展昭昏睡了一夜,至今未醒,若在平時,他早已起身巡街去了,也不知是累了還是因為在自己家中,這一夜,他睡得格外踏實。
吳郎中是展家舊識,起初被吵醒的他還有些不高興,可一聽說是給展昭看病,火氣也便消了許多。他由下人引進房間,桌邊端坐着展老爺子,一柄長劍懸在床頭,而床上昏睡着的不正是展家三公子麼?
與老爺子略微寒暄了幾句後,吳郎中便放下藥箱,坐到了展昭身前,拉過展昭手腕診脈。分明是掩在被子下面的手,卻異常冰涼,手心裡全是盜汗。又在下人的提示下看過了展昭胸口箭傷,吳郎中微微舒了一口氣,雖然氣息有些紊亂,脈搏倒還強勁有力,這也多虧了展公子平日裡習武練功。
“吳大夫,怎麼樣啊?”
看吳郎中又将展昭的手塞回被子裡,老爺子忍不住問出了聲。
“哦,展老爺放寬心,令公子并無大礙,現下有些低熱,是因傷口感染所緻,再者勞累過度,身子虛,不過好在公子本就身強體壯,隻需在下一劑藥,不日便可恢複元氣。隻是這傷口馬虎不得,此乃箭傷,最難愈合,公子醒後最好是靜養,不可再輕易動武,以免傷口崩裂。”
郎中說着就拿起筆墨寫起了藥方,老爺子又努努嘴,緩緩說道:“大夫可否再添幾味活血化瘀的藥,昭兒身上還有棍傷。”吳郎中聞言頓了頓手中的筆,擡頭看到老爺子自責的面容後,心裡也就明白了八九分,床上躺着的這位爺,從小可沒少挨打,想必這回啊,又被罰了。他也無可奈何,隻得搖搖頭,提筆又添上了幾味藥材。
展昭是被濃濃的藥味熏醒的,刺鼻的氣味嗆得他直咳嗽,這一咳又牽動了胸前的傷口,難受的緊。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展昭捂着胸口,緊皺眉頭,眼睜睜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東西離自己越來越近。
“忠叔,這,也太多了吧?”
展忠聞言輕笑,“少爺,不多,一碗而已,聽話啊,快把藥喝了,可别讓老爺擔心了。”
展昭汗顔,在展忠攙扶下坐起身來,擡起手接過藥碗,渾身酸疼,手臂有點麻,也不怎麼使得上勁兒,他自嘲一般地喃喃到:“看來這回子,是逃不掉了,可别比公孫先生的藥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