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劫匪尚在城中,官府因何不封城搜街?如此驚天大案,自是要上報州府,可為何時隔六七日仍不見州衙遣使?再者,官府捕匪誤傷人命,縣太爺豈能置之不理?顔卿沉吟片刻,不禁失笑,暗道:莫不是又一出監守自盜?
他擡眼看了看主仆二人,随即應聲答道:“不急,明日再做計較。”
姜松家境不算殷實,除去堂屋,僅兩間内室而已,平日裡外間放些雜物,内間拿簾子隔了,其母在裡,其子居外,如今烏泱泱來了一屋子人,倒真叫老母親犯了難。顔卿看出姜母之慮,笑道:“老人家不必憂心,照看好二位姑娘即可。”說罷轉身拍了拍車夫的肩,眼神示意他跟着姜松進屋歇息,車夫連連擺手,執意要顔卿入内,自己在外守着。
僵持不下之際,隻聽顔卿柔聲笑道:“好了,别再與我争了,若是明日早起趕路,二位姑娘尚且要仰仗小兄弟你啊,再者而言,顔某若實在困倦,上車由你馱着便是。”
内室不多不少正好兩張床,老婦人獨卧,沈蝶主仆共眠,姜松與車夫在外間打了個地鋪也就安排下了 。
許是心中有事,顔卿倒也不困,憑幾人收拾洗漱,自己則獨步走至院中。正在房中鋪床的綠珠,時不時扭過頭看看窗外的顔卿,屋外那人白衣勝雪,負手而立,正舉頭望着一輪皓月,不知在想些什麼。
綠珠兀自癡迷,卻不防被自家小姐往肩上一拍,一時驚得回過神來。她撇撇嘴,笑道:“這一路上我隻當顔公子沉靜寡言,不想也是隻狐狸呢!”沈蝶一時沒領會,一雙迷茫的眼睛盯着綠珠,隻聽後者又道:“我看今日啊,他是有意詐那少年郎,故意把話說的客客氣氣,好叫姜松心下不忍,領我等回家過夜,小姐啊,您是沒瞧見,姜松邀我等回家之時,顔公子眼底那一抹笑呀,可不是隻狐狸嗎!”
綠珠自顧自說着,一旁的沈蝶卻早已合不攏嘴,打趣道:“喲,顔公子還笑啦?怎麼就我們家綠珠瞧見了呀?”不等綠珠回答,沈蝶又道:“我看你呀,莫不是相中那院中之人了?這一路上你可沒少盯着人看呢!若是你真喜歡顔公子,明日我便去同他說親,将你許給他就是!”
綠珠被沈蝶這麼一逗,羞得耳根子都紅了,她忙背過身,嗔怪道:“小姐,您胡說什麼呢!”半晌,才聽沈蝶又道:“顔公子溫文儒雅,且文武兼修,确是個良人,隻不過……這長相未免秀氣了些,少了些許男子氣概。”綠珠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偏頭笑嗔道:“這天底下能有幾個南俠呀!”
此話一出,沈蝶霎時啞然,綠珠意識到自己言出有失,暗罵自己混賬,忙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沈蝶身旁,輕聲道:“小姐,都是綠珠不好,也不知怎地,偏偏一聽小姐這話就想起來了那人。”沈蝶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心下早已五味雜陳:是啊,這天底下又能有幾個南俠呢?
卻說展昭,夜光杯一案塵埃落定後,他倒也清閑,此間無事,竟鬼使神差般拐進先前顔卿居住的屋子,自顔卿走後已有月餘,屋内陳設如舊,桌案之上還扔着一本《三國志》,顔卿養傷期間,于公孫先生書房流連忘返,常讀此書,最愛裴松之所注《雲别傳》。展昭以為似顔卿這般,該是崇武侯、愛周郎,不想顔卿卻道:“諸葛武侯者,曠世奇才也,自是世間少有;周郎者,江東才俊,風流千古。然卿素愛子龍,其勇冠三軍、義貫金石,且知天下大體矣。雲雖虎臣,其所建明通達國體,還田宅以系民心,留軍資以須冬賜,舍吳而專事魏,有諸葛亮念所不到者。隻可惜,豪傑冢,終皆化成煙。”展昭聽罷亦笑應道:“趙雲者,實國之良将也!隻是可惜,如此良将未得重用,大丈夫不能戰死沙場,于趙将軍而言,必是一大憾事。相較之下,展昭更喜天水伯約,承武侯之志,北伐中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故而《孫子兵法》有言:‘夫将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隻不過,伯約雖有大才,奈何後主庸弱,蜀漢滅國,非大将軍之過矣。”顔卿說着看向窗外,目光似是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一陣微風拂過,眼前的燭火晃了晃,将展昭從回憶中拉回,他放下那本《三國志》,兀自喃喃低語:“展昭何嘗不願披挂上陣戍衛邊疆,為民解難,替君分憂,隻不過,空有淩雲之志,卻苦無統軍之能。”
展昭自嘲之際,不免又生疑惑,顔卿倒還真是文韬武略,幾番暢談,方知她對兵法如此熟稔,這一點确實是自己沒想到的,那她……究竟是什麼人?
屋内燭光搖曳,展昭遲遲望着火苗,思緒不知又飄向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