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齡一面聽着趙祯言語,一面摸索着桌上地圖,此時,他留意到趙祯朝堂上所念地名,指尖指向登州的一瞬,恍然大悟,随即言道:“聖上所言不錯,一旦師出有名,遼國便可以此為由,大量屯兵遼東,而蕭耨斤,一向是主戰的,若是屯兵遼東,随時可以沿渤海順流而下,直抵登州,犯我疆土。”
趙祯點頭示意,王延齡便繼續說道:“位于遼東南部的複州城,乃遼國商貿重點,遼人雖粗犷,作戰風格一向都是鐵騎直入,可遼國的漢人卻精于算計,保不齊便有南面大臣提議,以兩國貿易為由,利用商船自獅子口暗中運兵至登州……”
王延齡說到這裡便頓住了,面對頓開茅塞的幾人,他沒有太過驚異,而是擡眼看向禦案旁負手而立的年輕皇帝,隻說官家寬仁少斷,如今看來,寬厚仁德是真,而這少斷嘛,是愛才惜才,虛心聽谏爾,官家仰觀俯察間,胸中自有韬略。
“狄青聽令,今任爾為甯遠将軍,攜朕旨意,速至校場會同禁軍指揮使曹祐,率雲騎軍北上定州,切記,防禦為先,不可主動出兵;楊文廣為定遠将軍,即日起趕赴登州,攜朕手谕面見平海軍指揮使呼延信,率軍嚴防海線,不得有誤!”待兩位将軍領旨出殿,趙祯微微松了一口氣,轉身看向趙德芳,輕聲道:“入遼一事,又要煩勞皇叔了。”
樞密使王曾眼見殿内之人都攜令而出,感慨趙祯年輕有為之際,卻又不免疑惑,既然登州有了呼延慶,又派了楊文廣,那展昭……一個禦前侍衛,讓他北上,又是何道理?王曾緩緩退出禦書房,趙祯躊躇的背影越來越遠,他哪裡知道,趙祯擔心的遠遠不止海戰,登州那個地方,宋遼之間,還夾了個襄陽王和大理國啊。
是啊,夾了個大理國,這才使得顔卿匆匆北上。
益香居内,顔卿坐在桌邊,聽子墨娓娓道來:“屬下自得兄長消息,便火速趕往登州,丞相高聚忠之子高煜果然與襄陽王有所勾結,而襄陽王與遼暗中來往也确有其事。前些日子,登州流言四起,隻說我國将南北合擊,聯遼攻宋,屬下奉少主之命,多次與登州刺史交涉,其效甚微,登州刺史王顯已上報宋帝,不日将遣使前來。另,家兄尾随高煜自襄陽北上,業已入遼,會見了遼國南院大王耶律宗訓。”
顔卿靜靜聽罷,許久不曾言語,那日在襄陽截獲密信之後,她便猜到與大理國内高氏勾結的宋臣,極有可能便是襄陽王,于是才有了送書信回國,畫烏龜戲弄襄陽王這一出,她要的就是引蛇出洞,如今看來,高煜已經坐不住了。
片刻之後,顔卿摩挲着茶盞,輕聲道:“高氏謀反之心已久,先是勾結襄陽王販賣逍遙散,現又入遼遊說,眼下遼國正值内亂,想必,這個耶律宗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隻是……”顔卿忽然頓住了,她蓦然一驚:糟了,前番獻計,教黃縣令假戲真做,引登州刺史前往黃縣撥亂反正,如今卻是壞了自己大事!王顯不在登州,宋國使臣又尚未抵達,自是無法與宋國交涉詳談,當務之急,該是追本溯源,找到始作俑者,盡可能控制住滿天而下的流言蜚語,拖到兩國會談。至于遼國……唉,必也免不了一番唇槍舌棒。
顔卿緩緩起身,輕歎道:“幾個逆賊,竟挑得天下大亂……”
可不是天下大亂嗎?高坐臨潢府内的遼國狼主耶律宗真也幾乎在同一時段内收到析津府奏報,宋軍自河間府揮師北上,似有有進攻南京之勢。耶律宗真右手指尖不斷敲擊着桌面,心道:我大遼國土遼闊,設有五京,上京臨潢府、中京大定府、東京遼陽府、南京析津府和西京大同府,這析津府本是宋國領土幽州,後為我大遼陪都,太宗年間,設了“南院”,由它來治理大遼在整個北方地區的土地及臣民。自澶淵之盟後,析津府便成了遼宋兩國的貿易點,也是宋國向我大遼輸送貢品的交接點,宋國每年向遼贈送的歲币、布匹等都由此地直接送往上京。如今宋國派兵直取析津府,莫不是想推翻澶淵之盟,奪回燕雲十六州?
思索片刻,耶律宗真即刻下令:“傳旨南院大王耶律宗訓,嚴密監控北上宋軍,徹查宋國起兵原由!”
待散朝之後,耶律宗真秘密召見了南府宰相耶律宗政,“密使來報,我朝内亂,宋國已然知曉,想必此番邊關戰亂也是奸賊從中作梗,現今,宋帝派遣使者北上登州,聽說,是位禁軍指揮使,孤王召見卿家,便是想讓卿家代替孤王趕赴登州,暗中會見宋國使臣。”遼主頓了頓,登州尚無宋遼争端,趙祯因何派遣使臣約談登州?片刻之後,他接着道:“另外,孤聞登州傳出風聲,隻說大理國欲聯遼攻宋,且大理國少主業已抵達登州,虛實真假,不得而知,故而,有勞卿家前往交涉,倘若大理國真有此心,需嚴詞拒絕,若是有人無中生有,肆意诋毀三國名聲,擾亂三國秩序,徹查嚴辦,絕不寬待!”
看着南府宰相領命出門,耶律宗真撚着胡須的手突然停下了,倘若三國相安無事,最好;若真有一方挑起戰亂,孤王勢必親率鐵騎長驅直入,掃平南國!
隻是,蕭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