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在登州見到殘玉之時,顔卿就已大為觸動,這一回的她比起老淚縱橫的段嶽臻多了幾分冷靜,她細細撫摸着黃稠,頭也不曾擡地問父親這物件的來處。段嶽臻一面舉袖擦着眼淚,一面應道:“哦,是在為父救回那青年的第二日,你叔父送進宮來的。他回京祭祖,途經威楚府,正遇上一夥蒙面人追殺一對夫妻,為的就是搶奪那對夫妻手中的包袱,好在那對夫妻被你叔父救下,據他們所言,二十年前有一人衣衫褴褛,懷抱嬰兒前去讨水,那包袱便是那是落下的,幸而皇天有眼,不亡我段氏一脈啊!”
段嶽臻還在兀自感慨蒼天有眼,顔卿卻在一旁擰眉細思:這些證據,出現的是不是太巧了?也正是因為這些證據的先後出現,才使得自己在登州之時,流言四起,甚至有人為了證實流言,手段卑鄙到使用合歡散,還有高煜所說‘隻有将苗頭引向少主,陛下才可安坐廟堂’,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父親救回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兄長?自己又該相信誰?
“登州的事情,為父都知曉了,自會派皇城司協助調查,你就不必再管了。可群臣彈劾你入宋以來查辦逍遙散不力、又在登州造下殺孽,且惹得謠言四起文武猜忌,為父也不好過于偏袒。這樣吧,你且閉門思過,罰俸一年,另罰抄《貞觀政要》五百遍。”顔卿聞言回過神來,才發現面前的燈火不知何時暗了下去,段嶽臻正一臉悠然挑着燈芯,仿佛方才他那場捶胸痛哭是顔卿的幻覺一般。
“等你哥哥身子養好些,便着你兄妹相見,至于朝臣參奏的易儲一事,容後再議吧。”顔卿看着眼前的父親,忽然覺得有些陌生,或許是為君王者,大多喜怒無常吧。如果被救下那位真是自己兄長,那讓出儲君之位退居幕後相助,她倒是不介意,隻是在聽到要自己抄寫《貞觀政要》,還是五百遍的時候,她眉毛跳了跳,不自覺的摸了摸右腕,但還是硬着頭皮回了句:“兒臣領旨。”
就在展昭送着春妮十裡紅妝北上和親之時,兩浙西路卻傳來糧庫告急的消息。
“啟奏聖上,杭州知州濟翁上書中書省,吳中大饑,殍殣枕路,請求朝廷撥發赈災糧款。”
“江南一帶,素有魚米之鄉美稱,景祐元年秋收,盈車嘉穗,如今不過一年光景,豈會餓殍遍地?”
“自景祐元年橫隴、商胡決口以來,澶州大量災民南下湧入江南,今年二月,河北西路蝗蝻肆虐,雖打補及時未使蝗災蔓延,然真定府千畝良田幾是顆粒無收,自七月起數萬災民亦南下江南,以至江南路及兩浙路人滿為患,加之天時有變,今年以來廣種薄收。”
“連年赈災,如今登州城又百廢待興,朝廷如何還撥得出糧款?”
……
趙祯扶着額角靜靜聽着幾位大臣議論,是啊,去年以來,災害頻發,朝廷接二連三撥發赈款,前番又與遼國在登州鬧了那麼一出,且年初還依照澶淵之盟給遼國送去了十萬兩白銀二十萬匹錦絹,此時再撥赈款,确有幾份困難,不能置災民不理,又不能調用軍需糧草,這該如何是好?
就在趙祯一籌莫展之際,沉默了半晌的中書左丞相王延齡出班奏到:“陛下,老臣保舉一人,蘇州知州範仲淹。”
“範仲淹?”見到趙祯聚起眉峰,王延齡接着道:“希文自大中祥符八年入仕以來,勤勞恭謹,身先士之,天禧五年泰州治堰方顯其有王佐之才。此人文韬武略,心憂黎庶,若遣此人赴杭州,必能興利救民。”
經王延齡這麼一提醒,趙祯倒是想起來了,這範仲淹剛正不阿,天聖年間劉太後秉持朝政,他多番上書請求還政于寡人,後太後薨世,群臣皆議論其為政有失,唯範仲淹上書太後養護幼主有功,當掩飾過失,成其美德,明道二年亦赈災有功,景祐元年方才調知蘇州。
想到這兒,趙祯面上浮起一絲微笑,随即下诏,命範仲淹領浙西赈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