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仲淹接了聖旨,絲毫不敢耽擱,将州府一切事宜轉交通判後,未等新任知州過府,便南下杭州,走馬上任。
到了杭州,範仲淹才驚覺,災區現狀比起聖旨上所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孩童骨瘦如柴,年老者渾身浮腫,年輕人則是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精神萎靡。沿途便聽人說,為了吃飯,他們铤而走險,打家劫舍,他們賣兒賣女,逼良為娼……
範仲淹心中一陣怆然,快馬趕到州府,随即招來州判。
“杭州府糧倉現有多少餘糧?”
“不足千石。”
範仲淹聽後,漸漸攢起眉頭,放下手中戶籍冊,說道:“此番朝廷所撥赈糧不過五萬石,隻怕是人浮于食啊。”他緩緩站起身,雙手負在身後在房中踱來踱去,站在一旁的州判隐隐聽到範仲淹低聲輕歎:“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
“範大人,不如再向朝廷請旨?”州判話音剛落,就遭到範仲淹的反駁:“不可不可,近年來,國中災害頻發,朝廷已然應接不暇,官家……官家恐難周全。”
又沉默了片刻,範仲淹忽然轉身看向州判,“如今市面上的糧價漲到多少了?”
州判心頭一顫,隻恐這位朝廷派來的大員因杭州米價暴漲治自己一個渎職之罪,但還是答道:“一鬥,一百二十文。”答完又趕緊補充道:“原本當地百姓們還存有一些積蓄可以買米,朝廷振米也足夠分發流亡災民,可如今物價高漲,很多人買不起米都餓死了。”
哪知範仲淹聽完卻說道:“傳令下去,張榜發文,将米價調至一百五十文一鬥。”
在場之人聽聞此言,無不瞠目結舌,災荒之年,奸商紛紛趁機哄擡糧價,官員赈災,向來隻有強命設定價格上限以期殺一儆百的,這範大人,如何……如何還跟着米商起哄?一個勁兒地将杭州米價上擡。
殊不知,這正是範仲淹計策的妙處。
公文一發,杭州之外的米商聽說杭州米價都到一百五十文一鬥了,便紛紛拉着米趕了過來,都想要謀取暴利,狠狠的賺上一筆。果不其然,不出十日,杭州城内已然是米商雲集,糧食遍街。範仲淹見時機成熟,随即下令開倉赈災。随後,一車一車的官府儲備糧被運送到市面上,一時間,災民都湧向官府領取赈糧。
“哈哈哈哈哈,大人真是神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開倉放糧,百姓有了糧食吃,米商們的米自也就賣不出去了,全堆在那兒等着發黴,這不,才兩日光景就已經降至八十文一鬥了!”
州判還未進門就傳來朗朗笑聲,正想着給範仲淹傳個喜報,哪知一進門,卻見範仲淹捏着一封信,一臉愁容,細問之下,才知原是蘇州出事了。
早在今年七月,蘇州百姓得知大量災民湧入江南,便衆籌集資,鑄造了一座真珠舍利寶幢,欲将此物送進瑞光寺供奉,祈求國泰民安。範仲淹任蘇州知州時,便曾見過此物,此物高過三尺,以金絲銀線、琥珀珍珠等佛家所說的世間七寶鑄就,運用了玉石雕刻、金銀絲編織、檀香木雕、穿珠描金等數十種工藝技法,整座寶幢上鑲嵌珍珠四萬餘顆,十七尊木雕神像,天王威嚴、天女婀娜、力士嗔怒、佛相莊嚴,可謂是巧奪天工,精妙絕倫。其中供奉了九顆舍利,在瑞光寺日日享受香火,可如今,這耗盡蘇州百姓心血的寶幢竟不翼而飛了。
殘陽倒映松江,霞光灑下,江面上泛着淡淡的金光,蘆花蕩中,搖曳生姿的蘆葦層層疊疊、蒼蒼茫茫,風起,水漾,雁鳴,絮飛……
“大哥,小弟此次出莊,聽聞了一件奇事。”說話的人,正是人稱徹地鼠的韓彰,而端坐正堂被此人稱為大哥的,自然便是陷空島五鼠之首,竄天鼠盧方。
盧方垂眸細細擦拭着手中青鋒,頭也不擡的問道:“什麼奇事?”
韓彰接過仆人端來的茶水,湊近盧方,在其耳邊輕聲道:“蘇州那座舍利寶幢,丢了。”
“丢了?”
盧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面上神色不定,“那寶幢,可是蘇州百姓一點點供養出來的,說是國寶也不為過,誰那麼大膽子,敢打此物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