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暴君眼中精光一閃。“奴家想說……”她舞起鞭子，向李霸地撲來。

“冒了尖的黑頭，才更容易祛除呀！”

李霸地隻覺得世界慢了下來。

女暴君飄揚的紫色衣擺，她的鞭子，她猙獰的表情，飛揚的發絲，于那一刻都在陽光下運動得緩慢艱澀，讓李霸地想起電影裡的慢鏡頭。

他卻動也動不了。

他被即将來臨的，戰敗的失落與愧疚壓制住了。

李霸地想:我該死嗎？

踏碎這一切的是馬蹄聲。它自遠方滾滾而來，帶着煙塵和大地的顫動。女暴君在李霸地面前停下，回頭查看情況；哈赤馬趁機打了聲呼哨，指揮自己的士兵向兩邊撤離，再一轉身，将李霸地從一匹沖過來的戰馬前撲開。

李霸地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馬，它們一匹接一匹地闖入戰場，飛速奔跑着，撞倒一切攔在它們面前的敵兵。其中一匹馬上，正俯着一條紫色的身影。

是蒼狼！他竟不知從哪裡引了一群馬來！

蒼狼四處查看着戰場的情況，看見李霸地後，缰繩一收勒馬回身。他将馬勒停在李霸地身邊，翻身下來握住李霸地的手:“你還好嗎？有沒有傷到哪裡？”

李霸地看看蒼狼。又看看馬匹奔騰過後一片狼藉的戰場。

他最後看着捂着胳膊，貼着土坡站着的哈赤馬。

哈赤馬對上李霸地的眼神，他走到戰場中央，舉起沒傷的手高呼一聲:“報數嘞！”

煙塵落下，一些灰頭土臉的人影開始蠕動。他們一一報出了數字:

“1！”“2！”“3！”……

“56！”“57！”“58！”……

“98！”“99！”“100！報數完畢！”

李霸地和蒼狼抱在一起，熱淚盈眶。

——————

少年們有說有笑地走進龍虎山大殿，迎來的卻是撼天阙劈頭蓋臉的斥罵。

“小小的一個女暴君，你們都能搞出十幾個傷兵，竟然還笑得出來？”撼天阙高大的身軀正堵在門口一步的距離，顯然沒有合适的解釋他是不會讓開，“玄土元天，你這個軟蛋！吾問你，女暴君人數不過三百，縱然她用請君入甕，為什麼不如哈赤馬所說一口氣沖散隊形？她姚明月再大的能耐，守得住一隻破甕嗎？”

李霸地無言以對。

蒼狼張口想為李霸地辯解，也被撼天阙堵了回去：“你也是翅膀硬了！馬是何等寶貴的戰略資源，你居然用來打千人不到的小股部隊？吾看你這個樣子，要想複國，隻能靠犯蠢把競日孤鳴活活笑死！”蒼狼也低下頭去。

撼天阙轉身往殿裡走了兩步，突然提問:“為什麼會想到用馬？”

蒼狼擡頭應道:“女暴君駐留所在，本身便有一定坡度。我想，若要攻其不備，馬比人更有優勢。但騎兵寶貴，因此我隻向部族借了數十匹戰馬。盡管入口狹小，但馬匹沖勢，足夠撕開隊伍的口子。”

撼天阙冷笑一聲，擡手抛來一個東西。李霸地接住一看，是一截怪模怪樣的繩子。“這是？”他禁不住發問。

“絆馬索。”

“絆馬索！”蒼狼和撼天阙異口同聲。撼天阙一揮手：“喜歡講便由你講！”蒼狼冷汗涔涔：“女暴君早有防備。若我用騎兵，她便攔上這絆馬索……”

他看向李霸地。

“元天！是因為玄土元天先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才沒有機會設下陷阱！”

撼天阙哼笑一聲。

接着，又是“哼哼哼哼”的幾聲。這幾聲笑，反倒有些愉快的意味在裡面。他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丢給李霸地：“拿去。讓嚓哈雷賞給那個哈赤馬。餘下的獎勵，讓嚓哈雷看着來。”

李霸地一掂，這錠銀子可不止二十兩了。他說：“我要是拿着錢跑了呢？”

撼天阙說：“那吾便提你的人頭做哈赤馬的升官禮！”

李霸地跑走了。蒼狼被撼天阙留了下來，但李霸地想，應該不是什麼壞事吧。

——————

苗疆王宮。

女暴君對競日孤鳴連怨帶罵地說完李霸地和蒼狼那陰差陽錯的裡應外合，競日孤鳴一揚手，意思是聽夠了。等到女暴君下去，他才悠悠地開口:“夙将軍對這樣的戰績可還滿意？”

宮中隻有風聲。

競日孤鳴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初戰告捷，對蒼狼來講，不能說不是個好消息。更趣味的是他身邊的那個人。戰場情況一旦明了，蒼狼第一時間便去救他，不知夙将軍有沒有其他的感想？”

他慢慢地踱了兩步。

“如此燦爛的友誼，隻可惜任其發展，會阻了孤王的路。但凡情投意合的兩人，合則生，分則死。正如美玉，合則璧，分則玦。”

競日孤鳴掩在笑容下的眼神狠絕起來。

“孤王要他死。”

——————

李霸地在河邊找到了蒼狼，彼時他正奮力搓洗着一大盆的衣服。李霸地看着盆裡山一般的髒衣服，不由感慨：“平時也沒見撼天阙換衣服，他哪來這麼多東西給你洗？”

蒼狼用袖子蹭了蹭臉:“誰知道，他讓奉天把這一盆東西端給我之後就走了。”

李霸地一拍大腿：“哎呀！要是早知道他幹這事，我就在那錠銀子上扣一點下來，賞給他買換洗褲衩！”

蒼狼為這缺德笑話埋在臂彎裡悶悶地樂，再擡起頭的時候李霸地扒拉下一半的衣服放在自己這邊：“别看啦，他也看不出來是不是你洗的，兩個人洗得更快。而且，今天也得謝謝你。皂角還有嗎？”

等兩人忙活完，已是半夜了。李霸地打着呵欠回房，卻在桌邊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冥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