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世與人世的通道,難進難出。也因此,魔兵的補給,基本上都是就地搶劫被攻下的城鎮得來。一些魔兵甫一入城,便挨個砸開房門,闖進屋内掠奪财物,再渾身血迹斑斑地走出來。沒有同伴會去問怎麼回事,無非是把躲在屋裡的房主殺掉了,也許還有幾個女人或小孩。但誰讓他們還敢反抗的?
不過暗狂塵自己沒去搶劫,他隻是昂首挺胸地帶着他的一小隊魔兵,驕傲地走在此起彼伏的剁肉聲與慘叫聲裡。他不屑于民房裡搶來的那些散碎财物,人族從來都是城主家裡最有錢,要搶就直接去城主那搶。聽說這個鎮子為了整備軍隊,還不知從哪弄了好多金子,這不是撿大便宜了嗎?這樣一想,那些民房裡的銀兩物件就更顯得像是破銅爛鐵了。
暗狂塵沉浸在即将到來的财富與軍功裡,步子走得愈發輕快。等到他注意到一些異樣時,他已經快要走出這條街,來到主幹道上了。他回頭看去,除了仍跟在身後的一小隊親信,其他去搶劫的魔兵都從屋子裡出來,好好地走在他後面。
紀律不錯嘛。那是哪不對?
暗狂塵轉過頭去,又猛地回頭。
這幫魔太安靜了。
攻下一座富饒的城鎮,這是天大的喜事,他們怎麼靜悄悄的?而且一個個闆着臉,喘着粗氣,倒好像是招惹了他們似的。暗狂塵停下行軍,向離他最近的那個魔兵走去。
不對,不對。這魔兵的表情好像不是呆闆。
暗狂塵朝他伸出手去,突然拔出刀退後兩步。
是面具!這幫魔兵戴的是面具!
在暗狂塵拔刀的同時,被他摸過的那個“魔兵”揪住自己的皮膚,狠狠地将面具扯下,露出底下屬于人族的光潔皮膚。這層面具便是魔兵的臉皮,是李霸地昨晚讓殺豬匠剝下來的。因着數量有限,願意戴上魔兵臉皮的人便在前面走,後面的人隻戴用其餘材料畫成魔兵相貌的普通面具。他像甩走什麼髒東西似的把面具狠狠往地上一掼:“娘的老子不忍了!兄弟們!幹他!!”
随着這振臂一呼,他身後的“魔兵”們紛紛摘下面具,露出人族的一張張臉。他們怒喝着,奔跑着,拔刀齊齊殺向暗狂塵。
暗狂塵和親信寡不敵衆,隻抵擋了三五招便潰敗而逃。這些魔跌跌撞撞奔出街道,在主幹道上和自己幸存的同伴們面面相觑——
人族的士兵,從哪冒出來的?
民房裡。
李霸地當時對翼天鷹說的是:“你讓士兵們裝成魔兵藏在屋裡,有魔兵來搶就殺了,然後自己裝成他們。你看行不行?”
後續的細節,當然也是經過再三推演。魔兵衣物款式的模仿,面具的制作,少不了鳳清鳴四處周旋。人族的士兵們穿戴上魔兵的裝備,在黑暗裡隐藏住自己的憤怒和氣息,舉起銳利的刀嚴陣以待,隻等闖進門來的零散魔兵。
是這幫惡魔該償命的時候了!
暗狂塵沿着主幹道飛跑,他身後是數以千計飽含怒意的人族。人族!不抗毒,不抗揍,皮膚一拉一道口子,扔在魔世一天就能死八百回。他們也的确有人像軀體一般孱弱,甚至會主動奉上财物請求活命。
但是沒有利益可用的異族,留着幹什麼?
于是魔族便殺。
殺了那個守護孩童的女人,殺了那名死戰不休的将領,殺了那個留在被焚毀的學堂裡的教書先生。
可這幫子礙事的人族,怎麼殺不完?
甚至流的血越多,他們越是團結起來。那些被挂在城牆上高懸的頭顱沒有壓散他們,卻成了粘合劑。他們用同胞的血,粘成了一個一個反抗的義士,粘成了一股一股的反抗組織,粘成了勝邪封盾。
他們用血來點火。燃燒的怒火。
暗狂塵倉惶地被這股怒火追逐着。越來越多的魔族從街道裡被驅逐進主幹道,他們被迫重又聚集在一起。主幹道的盡頭,是鎮長世亂才武的家。他們的日唱寡魄将軍,正舉着刀站在鎮長家門前。
但是日唱寡魄卻沒動。
暗狂塵歇了兩口氣,上前一步想問問怎麼回事,但他也動不了了。
那不是早就被處決的坤儀載星嗎?
那名少年在飲酒。
他斜倚在門框上,當着一地魔兵屍體的面,舉着一隻小葫蘆痛痛快快地喝。多的酒液從他的嘴角溢出,在陽光下閃爍着光輝。他喝夠了,随手将葫蘆揚進街道的角落,轉頭看過來的眼神中,三分醉意掩不住明白的殺氣。
他說:“你們可算來了?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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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霸地起身走向日唱寡魄。
說是一起上,但他等的就是這個魔将。擒賊先擒王,魔将若敗,其他魔兵未必會成氣候。
誠然,等待的過程中,李霸地消滅了不少打算前來占領鎮長家的魔兵小隊。這些魔兵當真強悍,皮糙肉硬,一掌拍上去,連手腕都覺得痛。好在長虹如歌是範圍技能,哪怕一時落于下風,驟然彈開的内力氣團也能為李霸地争取一點回氣的時間。有時候用力用得狠了,也能看到觸碰到氣團的魔兵化為碎片的奇景。
當李霸地消滅第三股魔兵,坐着休息的時候,翼天鷹從一邊的街道趕來,不由分說抛給李霸地一個小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