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紅梅笑了笑:“暫且不急。消息我已帶到,你的酬謝呢?”
“當然早就準備好了!”李霸地胸有成竹,“但是,你能不能先和我說一下,勝邪封盾那邊的情況?”
戀紅梅開始回憶。
她并不是直接和勝邪封盾的首領交接,而是先将消息和彈弓一齊送到聯絡點,再由勝邪封盾派人和她聯系。以往,接頭人都會在聯絡點放上特定的物件示意消息收到,而這次,他卻直接出現在戀紅梅眼前。他詳細地詢問戀紅梅彈弓的來曆與李霸地的形貌,得到回答後卻沒直接走,而是長歎了一聲。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那青年吟了這麼一句詩,“老闆娘,讓那個花間提酒将酬謝帶來吧。我想,那應該是他對勝邪封盾的心意。”
戀紅梅說:“勝邪封盾有着嚴密的通訊限制,詳細的消息我并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你的東西的确屬于他們的内部人員。這彈弓,來曆真如你所說嗎?”
李霸地笑着抓抓後腦勺:“還是有些出入的啦……我其實根本沒見過董元,所有的信息都是他娘給我的。那個姨娘想他想得緊,我想在這麼個時節,他能拿到娘給的東西,也能緩解一下思鄉之情吧。”
戀紅梅低頭抿一口茶水:“你就那般确信,我一定會将消息傳給勝邪封盾嗎?”
李霸地說:“這麼個東西,你收下一定不會擺着看。如果你忘了或者不在意,那麼我就不會收到消息,不過我也不會坐着等魔世自己退就是了;可一旦你用自己的渠道去找人,那一定會搭上勝邪封盾!因為我給的消息是,我和董元是在魔世侵略下走散的。魔兵魔将不會在乎因為他們而流離失所的家庭,但勝邪封盾會在乎。即便你之前沒與他們産生交集,消息散出去後,他們也會主動來聯系你。畢竟他們的力量,正是來自于在魔世下受苦的人啊!”
戀紅梅微笑着看他:“你不擔心魔世知曉嗎?”
李霸地喝了一口總算涼下來的茶水:“知道什麼呀?他們才不會因為一個舊玩具白費力氣。總而言之,多謝你牽線搭橋啦!酬謝嘛,我就不賣關子了——就是那個小吃攤。”
戀紅梅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問道:“是那個推車嗎?這是你吃飯的家夥,你就這樣送給……”
李霸地說:“送給勝邪封盾,我甘願!老闆娘若有什麼要我做的事,我也一定去辦。你别嫌它破舊,對我來說,這推車可是重若千金呢。”
戀紅梅輕笑一聲,站起身來。“既然如此,我便收下。”戀紅梅說,“而我确實有三件事要你做。這第一件事——便是你在我梅香塢欠債,連做生意的推車也抵押進來,你要留在我這裡做雜役。”
李霸地說:“也不是不行,伺候人我是專業的。那第二件事呢?”
戀紅梅笑着捏了捏他的臉。“别着急嘛。”戀紅梅說,“這第二件我暫且壓下,你在梅香塢好好做事便是。大堂還有位置,我會讓燕燕為你準備被褥。”
李霸地還惦記着胡小五和張大哥:“啊,先不用了!我今晚在外面睡,明天再過來好了。老闆娘再見!”
結果燕燕準備的被褥便宜了胡小五:“小花你不住,我就收下了!跟姐姐們一塊在梅香塢裡幹活,當然比在外面吃不飽睡不好強。你再回來,提我的名字給你打折呀!”
燕燕拍了他一下:“不許胡說。客官……還是我也叫你小花比較好呢?我跟莺莺都是因為紅梅姐才免于被賣給魔兵,她的意思就是我們的意思。胡小五在這裡,你隻管放心便是。”胡小五猛點頭:“放心好了!”
李霸地悲歎于小花這個稱号怎麼傳播得這麼迅速,不過看胡小五活蹦亂跳的樣子,他心裡也踏實了些。接下來,該出城接張大哥了。
戀紅梅站在梅香塢門口,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探出身子,向外打了個呼哨,回應她的是三聲黃莺的啼鳴。接着,勝邪封盾之主,梁皇無忌,追尋着信号走出了梅林。戀紅梅房内的對話,字字句句,都藉由術法清晰地傳進了他的耳中。力量來源于受苦的人嗎……這句話,很直接地道出了勝邪封盾成立的原由。但是對于尚未深入接觸勝邪封盾的花間提酒來講,能如此笃定地說出這般話,他一定是對當今世界有着獨特的看法。
梁皇無忌決定親自看看,花間提酒究竟是怎樣的人。
而花間提酒确實很守信用,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現在了剛剛開始營業的梅香塢裡面。隻不過,這一次他不是來玩樂,卻是來讨債的。那天,不少來往的客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和莺莺拉拉扯扯的他身上:“莺莺姑娘,那推車真正是我的全部身家啊!我昨夜是醉了,不能、不能做數的!”
莺莺袖子一翻,甩開他的手:“不做數,你們男人酒醒之後就沒别的話說嗎?這推車是你親自抵押進梅香塢,契約畫押明明白白,你别想賴賬!”花間提酒急得漲紅了臉,他仍然緊緊纏住莺莺,想要将他的推車讨回。賓客中有買過他家零食的,便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讨論起口味來,都覺得好好的炸物就這麼吃不到了,有些惋惜。
莺莺最終被纏得不耐煩了。她拔高嗓門喊了一聲:“你這歹人!看我不把你——”
門外又起一陣騷動,一名男子大跨步地走進梅香塢來。梅香塢衆人吵吵嚷嚷地交頭接耳:那男子相貌竟與花間提酒别無二緻!于是,他們都豎起耳朵,悄悄地關注起那邊的動靜。
進門的男子環視一圈,發現花間提酒後徑直走向他。花間提酒一見他,就要往角落裡躲;男子動作則利索得多,他一把抓住花間提酒的脖領子:“你這敗家的小子!我給你銀錢,教你做生意,就是讓你将身家敗在這種地方嗎!”
花間提酒告饒道:“大哥恩情,我不敢忘!自從龍虎山相識拜為兄弟,我沒有一天不念你的恩!這隻是小弟一時糊塗,我總有辦法将推車贖回!”
男子憤怒地揚起胳膊,隐忍之下最終也沒有落下巴掌,隻是重重在他肩上一搡:“你贖,我看你拿什麼贖!我早告訴你,賭博投機不可取,踏踏實實才有出路!可你——你一進城,就給我惹出這些事來!從今往後,我們散夥罷!”
花間提酒一聽“散夥”,馬上就急了。他指着男子叫嚷:“你!龍虎山我累死累活做你下手,你連一輛車都不舍得給我嗎!?好,既然散夥,你與我從此無關!我這就向衆人說,你其實是坤儀——”
男子大喝:“你說什麼!”
梅香塢衆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坤儀?坤儀載星?坤儀載星在鎮安!?
男子環視着梅香塢衆人,臉色慢慢寒了下去。接着,他做了一個證實衆人猜測的舉動:拔腿便跑。
梅香塢頓時沸騰起來:坤儀載星在這裡啊!三尊有講,坤儀載星蓄意針對魔世,一旦捉住,重重有賞啦!
腳快的人立刻追着坤儀載星出去,動作沒那麼迅速的人則被卡在梅香塢的門框裡;再慢些的人直接從窗戶翻出梅香塢,但很快連窗戶也被堵了個嚴實。還有一些真的隻是想喝酒的人,他們被湧動的人流擠在角落或桌子底下,找準機會把酒壺裡的酒喝幹淨。
坤儀載星的腳力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追他的人從梅香塢跑到城門口,一路上始終沒有失去過他的蹤迹。有追不上的人,半道便溜了,留下的便是精力旺盛又一心撈錢的。他們見坤儀載星直望守城魔兵那裡沖去,心下竊喜要省點力氣;但坤儀載星讓他們失望了。他捉住守城魔兵的槍,雙手使勁交錯一掼,便讓魔兵們互相被對方的槍捅了個對穿!
這一下,又吓退一部分的追兵。坤儀載星卻無心耽誤時間,馬不停蹄地奔向城外。剩下的追兵不甘心就這樣放棄,而見到同伴傷亡的魔兵也立刻集結起隊伍沖了過來。坤儀載星引着這一隊形形色色的追兵,奔過城牆根處那一片荒地,直直沖進城外的樹林裡。
在蒼郁叢林包圍着的一小片空地中,坤儀載星停了下來。他調整了一下氣息,點着圍上來的人數:十,二十,五十,八十五。其中魔兵三十名。他在追兵的包圍圈中站定,活動兩下筋骨,接着理順頭發,撫平衣領,束緊腰帶。
有一個身形較為高大的魔兵看不慣他這個好整以暇的樣子,上前一步将長槍探出去:“你!到底是不是坤儀載星?”
李霸地掰了掰指關節。
“是啊,”他說,“想殺我嗎?你們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