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好好看清楚。”李霸地說,“我不是坤儀載星,我是花間提酒!坤儀載星是讓你們攆出去的那個!”
這是他在梅香塢當雜役的頭一星期。坤儀載星從鎮安城全身而退這件事讓帝尊很生氣,為此阿鼻尊主動請纓,從前線抽身調查此事。但依着梁皇無忌的安排,這會還不到主動出手的時候,李霸地隻好盡心盡力扮演在梅香塢幹活抵債的小商販。可是再怎麼低聲下氣,到底是惹了這麼個麻煩。
拽着李霸地領子的魔兵還是沒撒手的意思。他提着酒壺又給自己灌了一口,接着一個嗝噴出來,熏得李霸地直皺眉。
“不是這事老子還不來!”那魔兵把李霸地搡到梅香塢大廳的牆角,“魑鬼養的災星!他出是出城了,但也折了我們不少弟兄的命在城外邊!”李霸地連聲應和,他隻想盡快把這大爺哄走。可是這個魔兵軟硬不吃,他把酒壺甩在牆邊的櫃台上,再拿袖子一蹭嘴,上下一打量李霸地:“再說一遍,你怎麼認識坤儀載星的?”
李霸地歎口氣。這幾天下來,他都不知道給多少個魔兵回答過這個問題了:“我在龍虎山砍柴的時候遇見了他,因為我們兩個長得很像,所以……”“所以你們歃血為盟,結為義兄弟。”魔兵搓着下巴,“你對他了解多少?”李霸地将自己往牆上貼,盡量離這個魔兵遠點:“這,這怎麼說啊,大爺?”魔兵說:“要是你來演他,能有多像?”李霸地覺得這個問題來得莫名。他想了想:“最多三……”李霸地看着魔兵的神情,一點點往上加數:“四……五成,再多不行了!他嘴很嚴的。”
魔兵“哈”了一聲,掐上李霸地的下巴,将他的臉左右轉着看了兩遍:“五成,夠了夠了!你現在就演他來伺候我!”
李霸地一時間沒多想:“我的爺,坤儀載星是什麼人物,他哪做過給人端茶倒水的活計啊?對了您渴了吧,我去給您續……”
魔兵突然猛地一錘牆,連着他身上的魔味和酒臭一起拍了過來,把李霸地震了一激靈:“裝什麼傻!?你在梅香塢幹活,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當那莺莺燕燕真隻負責陪酒?還不趕緊跪下來伺候老子!要是弄得不舒服,看我怎麼收拾你!”
李霸地隻覺耳邊一陣嗡鳴,蟄得大腦空白一片。他這才意識到,魔兵口中的“伺候”斷不是平常那般意思。他腦中恍惚地閃過對魔族的模糊想象,那是肮髒、惡臭,下流的集合;他脊背附上一層冷汗,因着預見到即将來臨的是怎樣惡意的接觸;他心頭壓上冰冷的黑暗幻夢,僅僅是觸碰到那朦胧印象的邊緣,都會惹起一陣反胃。那魔兵要他……這分明是——
李霸地覺得嘴裡泛苦,臉上起臊;手心冒汗,腳底卻發冷。魔兵見他久不回應,以為他要拒絕,揚起胳膊就要落一個巴掌下來;李霸地在感到涼風掠過下巴的時候便出手,于魔兵手掌下落一瞬狠狠攥住他的手腕。拼了吧?李霸地看着那錯愕的魔兵,像看一團烈火。拼了吧!坤儀載星豈受得了這般屈辱!不如殺出鎮安城,直面帝尊,平他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然後置辛苦建立起來的暗樁梅香塢于危難之中嗎?在魔世眼皮底下包容抗魔人士,這般罪名是三尊扛得下的嗎?梅香塢破了,戀紅梅會怎樣?胡小五會怎樣?莺莺燕燕與張大哥又會怎樣?
李霸地不知道他是怎麼笑出來的。“軍爺,你看,這大廳人也太多了……”他松開攥住魔兵手腕的手,努力地讓目光和聲調一起軟化下來,“咱們别在這,行嗎?别在外面。”
許是他濕潤的眼角當真取悅了魔兵,那魔總算将胳膊放了下來。魔兵一把将李霸地薅進懷裡,粗暴地抓揉兩把他的屁股,再攬上他的腰,一掀簾子将他撈進梅香塢深處的長廊。“剛才不是演得蠻好?”魔兵拖着李霸地一間一間地找空房間,“一會就按那個感覺來!爺就喜歡硬氣的!”
李霸地的腰被魔兵的胳膊勒得生疼。他呼吸不暢,腿腳發軟,幾乎是被魔兵拖拽着移動。每一扇房門打開時,門軸摩擦的聲音都像是在抽走他的魂。門裡交纏的軀體和黏膩的言語都讓他腳底打顫,他低下頭,不去看那些重疊的唇瓣,不去聽那些交疊的喘息;可他仍被魔兵拉扯着,一間一間地闖過去。
今夜的梅香塢生意很好,一路下來沒讓魔兵找到空房。那魔可等不及了,當即将李霸地按上牆,另手開始解褲子。李霸地掙紮無望,準備硬挨的時候,卻見牆角轉出一枝紅梅。
“哎呀,是梅香塢怠慢了軍爺,怎麼能連床都讓您尋不得?”戀紅梅走近魔兵,輕輕拉着魔兵轉向她,“他是個幹慣了粗活的雜役,哪懂得伺候您。您要是生氣了,惹得阿鼻尊怪罪到梅香塢來,戀紅梅怎樣擔待得了。”
李霸地趁這個空,連忙整理衣服躲向戀紅梅身後。她隻斜睨李霸地一下,一甩袖将仍打算追上去的魔兵攔住:“軍爺何必挂懷呢?小子笨手笨腳,哪有姑娘來得伶俐。你就别愣着了。”戀紅梅側向李霸地,語氣變得冷硬起來:“柴房的柴沒劈幾根,就跑來大廳攪鬧。活都做不好,還想着學我家姑娘來快錢嗎?還不快回去!”
李霸地連連應聲,轉身去了梅香塢後院。其實哪裡有什麼柴房?梅香塢背靠魔世,取暖用的都是燒好的煤。可李霸地此時心中一片疲憊,倒真的希望做點劈柴之類的力氣活,好排遣一下郁悶。他靠在一株健壯的柏樹上拿袖子抿了抿汗,這尚冷的天,他竟在房裡悶出一身潮意。
得打起精神。李霸地做了幾個深呼吸,接着穿過竹叢去了梅香塢廚房。大廳他不好再待,幹脆去廚房檢查一下與勝邪封盾的聯絡點狀态如何。
那是一條暗道,平時用米缸擋着,不會有人往那個角落多看一眼。李霸地倚着米缸拿手攪裡面的米,他有點寂寞了。張大哥和劍無極與雪山銀燕一起留在勝邪封盾,幫他們處理各項事務;胡小五在到了梅香塢之後自告奮勇攬下采購的活,也算是幫燕燕的忙,可自此之後他便時常在外奔波,隻在晚上回來住。
或許該用“她”才好。李霸地捋捋頭發,畢竟誰想得到……
“你們早已熟悉了,這是我的小妹,胡聲兒。”那一夜,李霸地在鎮安城外大鬧一通後的梅香塢接風宴上,燕燕笑着攬過胡小五的肩膀,“她自小便皮實得很,爹娘都将她當做兒子養。聲兒,這一路你感覺如何?”
說是接風宴,其實隻是闊别家人之間的一個小小聚會。戀紅梅帶了酒菜來,卻沒怎麼吃,說了兩句場面話就離開了,在場的除了李霸地便隻剩下胡小五姐弟,和張大哥。
當然,剛才變成胡小五姐妹了。
張大哥呆愣地看着胡小五,捏着的瓜子從指縫裡掉了下來。他不小心咬了一口手指頭,這才回過神。李霸地端着酒杯,感到難以置信。他咽下一口酒,強裝鎮定:“你的小妹?”
“對呀!”胡小五歡快地應聲,“我排行第五,叫小五也不錯吧?莺姐燕姐,大張和小花都是好人,真的!尤其是大張,瓦勒鎮小花演戲那會,我倆在馬家屯住一個屋,大張翻身不小心挨了我一下都得道個歉,是不大張?”
張大哥的臉紅得非常迅速,他半天沒能回出話來。李霸地趁機打趣他:“真的嗎?你跟人家睡過一個屋,就沒瞧出差别來?”張大哥終于抓住了反駁的契機:“我、我沒事看那些差别做什麼!我飯吃多了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