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胳膊郁悶了一會。然後,張大哥憋出了一個取笑回來的方法:“那,那你呢?瓦勒鎮那會他、她不是還抱過你嗎?你都沒感覺出來?”
李霸地想了想,确實有這麼一出:“那怎麼了?我當時站得腿都快廢了,哪裡有閑心管那些,我鹽吃多了鹹的?”胡小五從燕燕臂彎裡站起來,給兩個人一人倒了一杯酒:“好了,你們别再吵了!幹了這杯,大張和小花都是我的兄弟啦!”
在席衆人哄笑起來,觥籌交錯,舉杯共酌,不在話下。溫暖的回憶總是短暫的,回過神來,李霸地手裡仍然隻有一把米。他在廚師提着刀過來趕他的時候扔下米飛快地跑掉,來到戀紅梅的房門前。
總還是要找些事做。李霸地要敲門找戀紅梅商量,卻見梳妝鏡前坐的不是戀紅梅,而是莺莺。她拿着一把木梳,仔細地打理着自己的頭發。見李霸地來,她也沒回頭,隻是對着鏡子端詳,用她清脆婉轉的嗓音喚李霸地過去:“你來看,像嗎?”
李霸地走近兩步,隻見莺莺将她的頭發梳成一個有點眼熟的造型。“像誰?”他問。“你啊!”莺莺自顧自理着鬓角長發。
李霸地抓抓後腦勺:“你覺得像就好,我看不太出來啦。但是你幹嘛學我梳頭?”
莺莺放下梳子,站了起來。她蓦地轉過身,目光炯炯地握住李霸地的手:“我們會赢的,對不對?”李霸地一愣,連忙點頭:“對,會赢的!”莺莺低下頭去。她走到房間門口,複又站住,回過頭來望着李霸地:“你要赢!”
莺莺走了。
李霸地沒找到戀紅梅,便重新拿了個酒壺去大廳招呼客人;順便擦桌子、掃地,收起用過的餐具和酒杯。他心知自己能在梅香塢做下來憑的是熱情開朗,剛才與魔兵那出實在壞心情,讓來的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現在情緒平複下來,李霸地便再次投入這迎來送往中。一點也好,多一分可供分析的信息,便是多一分主動啊!
有客人讓李霸地給他拿梅子酒來。
“别跟爺開玩笑嗷!”他拍着桌子嚷,“梅香塢怎麼能沒有梅子?我說拿就拿,快去!”
李霸地就又回到梅香塢深處的長廊裡了。他端着空酒壺,快步躲過一扇扇房門和裡面的春色,腳底像踩了雲霧般虛幻。而魔兵的聲音攔住了他的去路,它嘶啞、邪惡,再熟悉不過,就是那個要求他演坤儀載星的魔兵!此刻,他在房間裡對着别人發難:“我說硬氣,硬氣,聽不懂你們中原話嗎?掙紮不會罵人也不會?什麼都不會開的什麼店!你要是不行,老子再換一個!”
被斥責的那人咳嗽着,沙啞的嗓音開了口,那聲音讓李霸地渾身一凜:“你要我罵你?你這狗賊,你可聽好了!”
這不是莺莺嗎!
莺莺繼續說了下去。她的聲音不複清脆,喘息連帶着嗆咳,像揉進一把碎石。她繼續說了下去:“我坤儀載星行俠多年,落入你手我死而無怨!隻可惜,惡魔喋血中原疆土;更可恨,荒冢累累再添新骨!你将我臣民作餌食,賤我尊嚴如糞土。你空有人形鬼作芯,十八地獄常居住。我悔不能,大展拳腳将賊驅;怨不能,頂天立地将魔除!”
魔兵說:“這還像點樣子。再躺下來!”
李霸地是說什麼也聽不下去了。坤儀載星,坤儀載星,莺莺竟是代替自己充作了坤儀載星!是戀紅梅要求她的嗎?戀紅梅怎麼對她說的?她又是怎麼答應下來的?何必如此,為何會這樣啊!
李霸地緊緊地攥着陶瓷酒壺的把手。他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法譴責戀紅梅,更沒立場去救莺莺。他能做的,隻有沉默着,沉默着走開。
到了後半夜,梅香塢終于歇息下來了。李霸地把泔水倒進梅香塢院外的溝裡之後,才有機會查看戀紅梅在院牆角偷偷塞給他的紙條:立刻彙合
李霸地轉頭,看了看梅香塢内唯一亮着燈的房間。他一用勁,紙條便在手中化為齑粉,這也是武者的基本功夫了。他在衣角上蹭了蹭手,回到梅香塢内,來到戀紅梅的房間。
戀紅梅開門見山:“這幾天有人要來,你負責與他們接頭。并且配合他們,着手拉攏鎮安城内還在搖擺的勢力。”
李霸地心裡還艮着莺莺的事。他輕輕一點頭:“有暗号嗎?”
戀紅梅說:“我正要說。你記住,這頭一句——”
嘭的一聲,房門被一陣猛烈的冷風轟開。一條高大人影,自月下踏入燭光中來。他生着蓬勃的紫發,夾雜鮮豔的紅;額上一對黑角雄壯威猛,眉下一雙怒目赫然生威;身披鑲金魔甲,腳踏染血鐵靴。這樣的人,莫非是……
“阿鼻尊,蕩神滅!”來人卻自己報上了名号。那雙鮮紅的怒眼,直直盯上李霸地。
李霸地挺直發涼的腳腕。這……才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