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視他是否能帶來變化的打量。
起先他隻覺得是錯覺,直到聽見兩個農民聊天。
“你開的那塊荒怎麼樣了?”
他兩人一個纏着白頭巾,一個套着藍馬褂,分别點起紙卷煙,邊抽邊閑聊着。
藍馬褂聽着白頭巾問,狠嘬了一口紙煙:“還不是那個樣!收成麼是不錯,但是種不了兩年,不還是要跟老地差不多。”
他兩人同時從嘴裡噴出兩股子藍煙來。
“收成,有就行咯。”白頭巾嘴上的紙煙晃晃悠悠,“田種得太久,肥力一年不如一年,再去開荒,不都這麼過來的。”
“那是以前有地給你開!”藍馬褂不滿道,“現在好地差不多都開沒了,新的淨挨着山邊邊。過不了幾年,沒地種可怎麼辦。”
他又噴了一口煙。
“以前,好歹還有那個紫金缽罩着。不知道裡邊有什麼法,再瘦的老地,多少還能長點東西出來。現在東西給地門拿走,再長苗就難咯……”
藍馬褂念念叨叨。白頭巾的煙抽完了,往地上撣撣煙灰,站起了身:“現在有地現在種,說不準以後有法。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常欣把李霸地拉走了。
她帶着李霸地來到一片開闊的水域。池水通體碧透,平靜澄澈;微波蕩漾,輕輕拍打着岸邊濕潤的黃土地。
“副盟主所說特色,該是這些葚果了。”
她撫摸着池邊成片生長着的樹幹。這些樹木高大光滑,枝杈直直刺向高遠的晴空。
“别看現在他們光秃秃的,等幾個月,便會長滿寬大的葉片。再等到夏天,紫黑的葚果就會挂滿枝頭,是村人消夏的必備甜點。”
常欣擡頭望着那些枝丫,眼中滿是期盼。
“小時,不,即便是現在,我也很喜歡吃葚果。葚果豐收,往往預計着今年風調雨順,村人也有好收成。倘若副盟主夏天再來,金雷村一定用葚果來招待你。”
“嘿嘿,現在聽着就有點饞。”李霸地摸摸葚果樹潔白光滑的樹皮,想着夏天的葚果林會是什麼樣子,“這麼多樹,你們沒想着摘點去外面賣嗎?”
“金雷村是鎮壓白蛟一族的後人,有使命在此。頻繁與外界接觸的行為,我們不做。”
常欣忽然嚴肅起來。但片刻後,又有些洩氣。
“……隻是,現在失了紫金缽。沒了使命,金雷村的未來,也許的确該考慮一下……”
李霸地拍拍葚果樹。
“這隻是我的一個建議,也許你們能想到更适合的辦法呢?現在金雷村尚且可以自給,不要着急,慢慢想嘛。”
他擡起頭。
“就像這樹,現在光秃秃的,但它可在憋着勁長葉子呢。你作為金雷村的主心骨,可更不能洩氣啊。”
常欣撫摸葚果樹的動作更加輕柔了。
“路上那些話,副盟主一定聽得分明。”她垂下目光,“隻是使命已卸,舊習難改。這段時間以來,我也在推動村民向外尋找出路,總比困在這裡好。”
“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事,最起碼你确實打算接觸外界。”李霸地安撫她,“下午我在村長家宣讀新政策,你可以聽一聽,看有沒有什麼能用的。”
計劃就此定下。
宣讀政策的時候,許多金雷村民在村長家門外駐足。但是沒多久便紛紛散去。李霸地也注意到,這些新政策多數聚焦于官員職責,農村方面隻是加固了前朝集權,并沒什麼創新。
最起碼,對解決金雷村的問題沒什麼幫助。
這要打文書報告上去嗎?李霸地鋪開紙筆,寫字的手卻停了下來。
金雷村還隻是最邊緣的一個村。它的問題固然棘手,可是調查并未完全。其他的村,有類似的問題嗎?與相似問題相比,金雷村的困難,有什麼需要針對的特點嗎?
還有。
金雷村固然面臨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村民起碼仍有向外進取的心。日後遇到那種一心固守的村鎮,在金雷村摸索出的經驗未必管用。
這些東西,倘若不假思索一五一十報告上去,本就對自己有嫌隙的玄之玄,隻會覺得自己更無能吧。
那也沒辦法,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李霸地決定先記錄問題,多調查幾個村再拿捏對策。金雷村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還有更多的問題等着他呢。
他收起東西,喚來武斂君,準備前往下一個村落。這時,武斂君拽住了他的袖子,打定主意般開口:
“金雷村,有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