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被撥入鍋中,随着冒泡的湯底滾了幾遭,很快就沉了底。
正對面,楚序的視線始終沒有移開。
即便是低着頭,也能感知到那道灼熱的目光。
江馳若無其事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想要去拿另一端的漏勺,楚序卻看穿了他的意圖,先一步握住勺柄。
兩人的手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一起。
江馳手一頓,幹脆就往回收:“那你把牛肉撈出來,老了不好吃。”
話畢,楚序像是服從指令那樣,把鍋底的牛肉全部撈進了空碗裡。
沒等江馳開口,他就主動把碗遞到了江馳面前,“還想吃什麼?我幫你燙。”
燙完就該回答問題了。
一闆一眼的等價置換,他怎麼會不知道楚序那顆腦子在想什麼?
料想到就算回答完也會被楚序不輕不重地揩過,江馳幹脆就先發制人——
“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意思。”
“我、是、你、男、朋、友,聽明白了嗎?”
與其最後又得到一句“現在不想在一起”,還不如不征詢楚序的意見,直接決定。
——反正遲早都要在一起。
楚序怔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是沒反應過來。
唯有那雙眼睛始終追随着江馳,目光随江馳的動作流轉。
答案無非是“好”或“不好”。
江馳把牛肉倒進蘸料裡,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不緊不慢開口:“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我不喜歡被拒絕。”
何況這已經是第二次。
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好像一旦得到準許,就會立刻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楚序很想站起來拽住江馳的袖子問他——你說的是真的嗎?
可他怕得到江馳否定的答案。
他當然知道拒絕江馳意味着什麼,沒人比他更清楚,到底要耗費多大定力,才能說出拒絕的話。
那天晚上,他差一點失控。
鍋裡的水泡一顆接着一顆往上冒,江馳的心卻在緩慢下沉。
他既怕楚序死心眼,非要等一個期限,又怕楚序直接答應……答應了然後呢?他還從沒談過戀愛。
如果他們在一起,又該做些什麼?去山上看清晨六點的日出?又或者是相約海邊看落日?
紛雜的思緒還沒能厘清,楚序的回答先一步鑽入耳畔——“我、我聽明白了。”
“不拒絕。”
“我不想再拒絕了。”
無論江馳是心血來潮也好,一時興起也罷,他都不想再拒絕了。如果一定要有人承受失落,那他甯願是自己。
楚序猛然擡起頭,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堅毅的目光毫不猶豫地落在江馳身上。
不像是答應了什麼旖旎的請求,反而像是應召入伍。
有那麼一瞬間,江馳恍惚到以為今晚吃的是什麼送行宴。不過看在這人也沒什麼戀愛經驗的份上,他忍了。
江馳手往兜裡伸,正想拿手機搜一下情侶過年都做什麼。
剛觸碰到手機一角,緊貼着手機的紙質觸感就從指腹傳來。
他索性一起拿了出來——手機下方,赫然貼着陳盛今天塞給他的兩張溫泉票。
當時沒有細看,票據反面标明了時間,26号到28号。
地點在岚山本地犄角旮旯的溫泉山莊。
地名反正江馳從小到大沒聽過。
他點開手機地圖,輸入地名搜了一下,那個山莊位于岚山區邊界,另一端接壤其他市。
位置偏僻,本地人鮮少踏足。
優點是專車接送,除夕當天能直接回家。
江馳把票據往楚序方向遞,“去嗎?陳盛給的票。”
楚序接過票,在看清那串醒目的宣傳語後目露遲疑。
他低頭把票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再擡頭時耳朵尖悄然攀上一抹绯色,“就、就在後天?一起泡溫泉?”
江馳扯出個微笑:“你動眼部手術傷到腦子了?别給我想那些廢料。”
楚序身體一僵,垂頭往鍋裡下了兩個魚籽福袋,“對、對不起。”
嘴上說着道歉的話,那雙耳朵卻越來越紅。
江馳啧了聲,一筷子把蝦滑球戳了個對穿,粗暴地撥進楚序碗裡,“吃、你、的。”
楚序應了聲“好”,手卻不自覺往耳朵上捏。
不僅耳朵燙,腦子也熱。
明明就坐在窗邊,縫隙裡席卷而來的冷風随時都會帶走周身的溫度。
晚上,楚序大着膽子敲響江馳的房門。
腦子裡一遍又一遍重複着事先編排好的那套拙劣說辭,隻等江馳開門就脫口而出。
然而他等了十幾秒,江馳的聲音堪堪響起就轉瞬消失——“洗澡,别煩。”
隔着兩扇門,聽得不太真切。
但語氣裡的暴躁可想而知。
楚序站在門口琢磨了一會兒,慢吞吞走回房間抱起自己的枕頭。
既然他們都已經在一起了,那他安安分分睡在江馳身邊不越界……也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江馳沒有裸睡的習慣。
隻是今天洗澡恰好沒帶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