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話說紅門一夜後,
壽長生回府歇息。
一閉眼,卻怎麼也睡不着。
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那小旦所扮杜麗娘風姿卓絕的樣子。就算房内靜谧無聲,耳邊卻依舊回響着那清麗異常的戲腔,一夜揮之不去。
這就導緻他第二天醒來,一睜眼就開始不知不覺的哼起小調來,反反複複都是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洗漱時在哼,穿衣時在哼,下樓時在哼,逗鳥時在哼,用膳時還在哼……這哼的就連那他的書童王富貴都跟着樂了,笑道:“喲,爺,今兒心情那麼好啊?”
壽長生毫不自知,反而問道:“有嗎?”
王富貴一臉“你瞧瞧你自個兒”的表情,“還沒有呐?這一早上,您光這一句就唱千百回了,門外那春風都沒您那表情得意呢!”
壽長生哈哈大笑,拿起扇骨敲他,“嘿,好你個阿貴啊~如今也輪到你調侃爺了?”
可如今敲他,卻不如以前順手了。
想當年,這王富貴剛被壽父買回來的時候還是個面黃肌瘦的小不點。整天跟在壽長生屁股後頭打轉,就是個隻會哭鼻子的主兒。可沒成想許是壽家的飯菜養人,如今他身子骨兒一長開,竟蹿騰得比壽長生都高了!不僅高,而且壯。随處往哪兒一站,都跟立了堵大牆似的!
“去去去,别擋爺的光。”
壽長生自認在同齡人之中已經算高的了。可每次一站在這貨面前,就顯得戳了半頭。
對此,壽長生深感不滿已久。
壽長生白他一眼,“快去給爺叫輛車來!”
王富貴:“這大中午的,您又上哪去啊?下午城西莊頭的康掌櫃可就來找您對賬啦,那玩意兒可費眼,您不如再上樓歇歇?”
壽長生:“啰嗦什麼?快去!”
王富貴無奈,隻得應道:“得,我這就去。”
待上馬車,這次車夫問起壽長生要去哪兒的時候,他再沒有猶豫,直截了當道:“紅門!”
沒錯。
說是氣不過也好,不信邪也罷。
總之壽長生這惦記了一晚上,最終還是打算再去會會那小戲子,瞧瞧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正巧今兒個那幫人不在,也正好與他私下裡說說話,不至于被那麼多閑雜人等看了好戲。
于是就悠哉悠哉的去。
壽長生原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可沒曾想,這一登門卻碰了一鼻子灰!
都說劉備為見諸葛亮三顧茅廬,可如今壽長生為見那戲子一面卻是三顧戲樓。一個為了匡扶社稷,一個為了一己私欲,相較之下,實在是孰高孰低,笑煞人哉。壽長生後來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可笑,可一切根本無法自控。
就像是進入了一個怪圈之中。
一旦進去,就别想出來。
這三次拜訪,也不過是前戲。他明明有很多機會抽身,卻明知是火坑,還非要往裡跳!說他飛蛾撲火都算擡舉了他,他這算哪門子的壯烈?他這明明就是閑的沒事自找罪受!
他明明第一次登門拜訪時,就該清醒點的!
那天,他坐着馬車嘚嘚瑟瑟又來了千燈鎮。那時天還大亮,從鎮口向裡望,好家夥!空空蕩蕩,空無一人。馬蹄過處,那可謂是秋風掃落葉,落木寂無聲。若不是昨天還來過這兒,壽長生都不敢相信這個地界就是昨夜那個燈紅酒綠五光十色的千燈鎮。灼灼的日光下,頭頂成千上萬的大紅燈籠都熄滅了,酒旗孤零零的飄着,一路看去,皆是關門閉戶。緊閉的門窗裡黑黢黢的,一個人都沒有,靜的吓人。
一閉眼,還以為來到了一座空城。
當壽長生的馬車在這鎮裡規模最大裝潢最氣派的戲樓門前停下,這紅門同樣是大門緊閉。
壽長生下了馬車。
心想這都下午了,他們也該起床了吧?于是就走上那三層高階擡手敲了敲門,沒人應聲。再敲了敲,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一串腳步聲。緊接着就是一個氣沖沖的聲音從門内傳來:“誰啊誰啊?這大白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然後嘭的一聲,門終于開了。
開門卻隻開了一條縫,一個睡眼惺忪的男孩探出頭來,一看來客,倆眼瞪的滴溜圓,驚道:“呀!壽大少是您呐?您怎麼這時候來了?現在距咱開台可還有一會兒呢~”
壽長生仔細一瞧,原來是昨晚來給自己帶路的那個小跑堂,于是就同他說道:“爺不是來聽戲的。你們百老闆醒了嗎?昨日一見,好生難忘,特來拜見,還請小哥幫忙進去通傳一聲。”
小厮聞言就笑,“醒了醒了,我們百老闆每天起得可早,今兒正午沒到就去後院看新來的學徒們操練去了,現在應該還在那呢。”
壽長生:“那就勞煩小哥跑一趟?”
“好說好說!”于是那小厮立即将壽長生請進門來,引至一旁的招待廳裡小坐,“那您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來。”
【2】
那小厮是歡歡喜喜的跑進去的。
然而回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卻變得頗有些不對勁,還未站定就忙不疊的與壽長生賠禮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壽公子,真不好意思!這可如何是好……勞煩您白跑一趟……”
壽長生:“怎麼了?”
那小厮吞吞吐吐,“我們百老闆他……他不在府内。”
壽長生滿臉疑惑:“什麼?不在?你剛剛不是還和我說他在後院呢嘛?”
小厮:“之前是在,但剛剛又出去了。”
壽長生暗呐:“這麼不巧……”
小厮:“可不,真是不巧。”
壽長生:“那你估摸着他什麼時候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