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話說百戲擂台奪魁當夜,壽長生坐在自己的看台上盯着手中的扇面發呆,整個人還處在當日午後獲知的震驚中尚未回過神來。
溫夷問他怎麼了,賀钰推推他讓他“醒醒”,可他卻總是兀自出神,一聲不吭。他雙眼雖睜着,卻對眼前來來去去的人事物完全視若無睹,他似是在思索着什麼荒唐滑稽的事情,這事兒滑稽得讓他時不時地笑出聲來,邊笑還邊搖頭,不時地流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
這時忽聽對樓傳來一陣歡呼。
“史公子來了!”
一聽到這個名字,壽長生一下子就“醒”了,臉上那不可思議的表情卻尚未消散。他擡眸看向對樓那個大腹便便的男子,他這異常高調招搖的擺譜在如今的壽長生眼中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于是壽長生愣怔片刻後,終于繃不住大笑了起來,笑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直拍桌子。
他這莫名其妙的舉動瞬間又吸引了全場詫異的目光。就連那正與大家夥揮手緻意的史耀來都停下腳步沖壽長生這邊看過來。壽長生察覺到自己失态,一邊憋笑一邊擡手說了聲抱歉,竟完全沒有了往常與之相見時劍拔弩張的敵意。說完抱歉之後,他倒了杯茶裝模作樣的喝着,看似乖巧,可上揚的眉峰與極力下扯的嘴角依舊暴露出了他此時内心的興奮、乖張與做作。
溫夷與賀钰都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注視着他,對于他的精神狀态表示深切的擔憂——
溫夷:“他一場比一場嚴重了是吧?”
賀钰點點頭,“咱真得找個大夫給他瞧瞧。”
溫夷:“可這腦子裡的病能治的好嗎?”
賀钰:“說不準,我看他這病的不輕!”
……
“說什麼呐!”壽長生終于止住笑,平靜的講出一句話:“你們倆少在那扯淡,這事兒要是讓你們聽了你們也得笑!”
溫夷:“那到底什麼事啊?”
賀钰:“你倒是說啊!”
壽長生又忍不住笑出聲來,捂嘴對他倆說道:“你們倆不知道,這家夥……這家夥他……哈哈哈哈哈……”
“沒完了?”溫夷與賀钰沒好氣的瞪着他。
壽長生搖搖頭,“算了算了,不說了。”
溫夷:“别啊!怎麼又不說了?”
賀钰:“你是要急死我們倆啊?”
壽長生還是搖頭,“算了算了,我江大哥都說了,得饒人處且饒人,自己知道就行了。倒也不至于非要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讓人家難堪。”
溫夷皺眉,“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賀钰:“你要讓誰難堪啊?”
“诶,”壽長生擡手打住,“事先聲明,爺今夜可沒存心想讓誰難堪啊。若是一會兒真的忍不住說出些什麼,那隻能說明爺大慈大悲欲救他于水火之中,嗚呼哀哉,可笑可悲,可憐可歎,可憐可歎呐……”
他說着說着,忽然又吊起戲腔。
溫夷與賀钰默默瞅着他,皆是無言。
這時鬧台打過三通,戲台上的好戲又要熱熱鬧鬧的開始了。
此番奪魁之局可謂是萬衆矚目,賽程安排雖不比之前緊湊,卻場場皆是重頭戲!如今過五關斬六将,最終還剩下四個班子。這四個戲班子無論是班底還是功底皆為上乘,依次分别是:老生見長的鴻福班、武生見長的雙喜班、資曆最深的慶喜班,以及正當紅的香饽饽紅門班。
四方局勢乍看簡單,卻又火藥味十足。
鴻福與雙喜各有所長難分高下,慶喜與紅門皆有名聲在外的當家花旦坐鎮,雙方擁護者明争暗鬥各不相讓。
于是為了決出勝負,本次奪魁之賽分了上下兩場,上半場抽簽決定上場順序,依次演出後開啟第一輪投票,現場每一個觀衆都有一張支持票,也就是免費的投票機會。
但大部頭還是在各大金主的手上,一炷香之後得票最多的兩個戲班才可以進入下半場的決賽。決賽大緻流程也是大同小異,隻不過下半場決賽投票的時間會更長,延長到三炷香的功夫。
此時一聲驚鑼起。
前排官員依次緻辭之後,上半場正式開始。
隻見四個戲班的管事先行上台抽簽。起簽,定序:紅門一位、鴻福二位、雙喜三位、慶喜最後。這出場順序明顯對紅門極為不利。
“嗨呀!這什麼手氣!”旁邊的賀钰看得直拍大腿。
可那本該最激動的人,此時卻淡定的不得了。就這麼一聲不吭的坐着,從開始到現在就沒表現出一絲興奮或者急切。他就好像是來看笑話的一樣,翹着腳、喝着茶,滿臉的事不關己。
賀钰看他這樣,心裡直發慌,“你這又是怎麼了?我可還記得你上次那煙花開場的陣仗,怎麼的?這次這麼安靜不像你啊。”
溫夷也覺得奇怪,“是啊,還是說你今晚準備充分,勝券在握?”
壽長生卻一聳肩,“沒有啊,我今晚兩手空空來的,什麼都沒準備。”
賀钰:“什麼!”
溫夷:“什麼!”
賀钰聞言幾乎驚的從位置上跳起來。
“哈哈哈!”溫夷驚訝過後卻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道:“完喽完喽,老賀啊,你沒指望咯!”
“去去去,”賀钰打發道,然後回頭沖着壽長生問道:“你怎麼能什麼都沒準備呢?”
壽長生理所當然,“我為什麼就非得準備呢?”
賀钰:“可你不準備,百樂笙輸了怎麼辦?”
壽長生:“他輸了就輸了呗,關我什麼事?”
賀钰:“可是、可是……你們倆不是關系非比尋常嘛?你怎麼能看着他輸呢?”
壽長生:“瞧你這話說的,我算什麼啊?人家背後有史公子呢,怎麼會輸?”
賀钰:“可是對家也很厲害啊,上回你又不是沒看見!”
壽長生:“那就看着他們倆鬥呗,咱們在旁邊看看熱鬧不是挺好的,非得摻和進去做什麼?”